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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他突然失去维君,维君走了,他身体里好像有什麽东西被生生割离,鲜血直流,痛彻全身。以他的毅力竟然也无法忍受,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要把他找回来,要留住他。」
「我的妻子,就是男人。」沈少晋平静地说,颇有些破釜沈舟的意味,「我从来没爱过他以外的人,从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这份感情也许不容於世,但是孩儿情之所至,此生不变,还望奶奶和娘成全。」
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被沈夫人一把接住,悲痛地瞪了儿子一眼,大声道:「逆子,没看到你奶奶被你气成什麽样吗?还不来扶着奶奶?」
沈少晋和母亲一起把老太太扶到座椅上,给她倒了杯茶,缓过气的老太太用衣袖一扫,青瓷茶杯跌落在地,摔裂成几片,沈少晋觉得这茶杯就跟自己现在的心似的。
「你这小孽障,竟然瞒我们这麽久,还口口声声喜欢一个男人,沈家香火就断送在你身上,你以後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吗?」老夫人一拳拳地往孙子身上捶打,声泪俱下,她捧在掌心的孙子,平时说重了都舍不得,何时打过,今天老太太实在是被气极了,希望把他打醒。
但沈少晋既然决定向她们坦白,又怎麽可能改变主意?整整一个月,沈家都鸡飞狗跳的,不管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怎麽哭闹劝说威胁,都无济於事。最後竟然把老太太气得要上吊了,沈少晋割断白绫後用那把锋利的刀抵住脖子,苦笑道:「奶奶,您叫我放弃维君娶妻生子,那是要我的命。您慈爱善良,有功於沈家,爷爷和我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您长命百岁,您怎麽能寻短见呢?既然您觉得孙儿辱没沈家门楣,孙儿这就以死谢罪。」
他稍一使劲,脖子上便有鲜血蜿蜒而下,沈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道:「不可,儿子,你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老太太本来要死要活就是想逼孙子就范,没想到反被孙子逼。一看孙子那股抛出命去的狠劲,她就知道自己不管怎麽说怎麽做都拉不回这个倔孩子了,静静掉了会眼泪,待儿媳为孙儿包扎好伤口後,疲惫无奈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老了,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沈少晋看着老泪纵横的祖母,瞅着她鬓边的白发,柔声道:「奶奶,您别担心子嗣问题,沈家还有一些旁支,我会选个资质出众的孩子过继。」
沈夫人在儿子头顶轻轻拍了一巴掌:「先别说这个了,对自己下手这麽重,想吓死娘吗?」
沈少晋笑着握住母亲柔软的手,飞快地拥抱了她一下:「多谢娘成全孩儿,您一定会看到孩儿幸福的。」
沈夫人叹息:「你这傻孩子,对王维君用情如此之深,他却不领情,他值得你为他放弃这麽多吗?相爱才能幸福,一个人单方的付出太累了。」
沈少晋捂住包扎好的脖子,笑了笑:「他如果不领情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三年了。我会要他重新回到我身边的,让他离去的障碍,我会一个个地扫除,让他毫无顾忌地回来。」
儿子这麽自信,沈夫人也不好再说什麽,闹了一个月,儿子却还是如此固执,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能有什麽办法?只能勉强接受事实,希望王维君不要让儿子吃太多苦,既然已经注定没亲孙子抱了,那麽她至少要看到儿子快乐。
「原来美人就算是倒着看也这样好看。」被倒吊在树上的青年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有心思和坐在对面树杈上的美少年调笑。那少年的容貌也谈不上惊为天人,但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雅丽犹如凌波的水仙花,他的眼睛漆黑而漂亮,可看人看事都带着股漫不经心,似乎什麽都没法入他眼似的。他似乎总是在回忆什麽,偶尔回神时波闪灵动的色泽,像被煦风抚过的湖面。
坐在树上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慵懒,一条腿悬空荡啊荡的,似乎没听到对面那人的调戏,他只想着,已经快到京城了,离沈少晋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过了一个月,不知道沈家现在是什麽情况呢。
「喂,你在想什麽啊?」青年见少年神游物外,根本不理睬自己,心里有些不快,提高了嗓门。
少年终於被他召回神智,淡淡地道:「我在想,也许我可以换一种方法对你。」
青年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你才想通啊,美人,如我这般的爱花惜花人可不多,你一路都对我爱理不理,我就摸了你手背,你还把我吊起来,既然你想和我好好相处了,那就赶紧给我松绑吧。」
少年笑了笑,竟然真的把他从树上放了下来,不过并未给他松绑,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卷柳叶般宽细的布条将他从头绑到脚,掏出随身携带的墨团在他脸上画了个乌龟,将他丢在原地,自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喂,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我日後想找你怎麽办?」青年不顾自身处境,扯着嗓子对少年的背影大喊,少年挥挥手,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径自朝前走。
这少年自然是王维君了,他离开沈家後没多久就遇到了这个烦人的家夥,一路缠着他,他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但见他虽然看起来风流放荡,却自有一股清华高贵之气,想来出生应该不俗,说不定和他一样是哪个官宦家的子弟。
那青年不死心地道:「喂,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到你,到时候你可别诧异啊。」
王维君终於赏脸地回头说:「你可真烦人。」
那青年也不生气,只是偏着头想了想:「我们打个赌怎麽样,我赌我三天後可以找到你。」
王维君瞥他一样,淡淡地道:「这个赌约有意思吗?你赢了如何,我赢了又如何?」
青年端详了王维君片刻,说:「你有心事,我看你原本应该是个潇洒快意的人,现在好像被什麽羁绊住了,你的眼神有时很犹豫,仿佛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这样吧,如果你赢了,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就算你要皇上帝冕上的明珠,我也给你取来,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当我半年的跟班,负责我的生活起居,如何?」
「你真狂妄。」王维君摇摇头,促狭地笑,「我要天上的月亮,你可以给我吗?」
青年哈哈大笑:「当然可以,就这麽说定了。」
王维君颔首:「那好吧。」
就算这个人查到他是谁,去他家找他,他不回家就是了。这个人这麽狂妄,他要教训下这个人,等他赢了,就开口要皇上的免死金牌,看这个人怎麽给他。
※ ※ ※
相比沈家的鸡飞狗跳,王家就安宁多了,王夫人一边做婴儿穿的小衣服,一边抱怨那对双胞胎儿女太没良心,一年就回家看望他们一次,王大人安慰妻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没发现现在淑君稳重多了吗?维君也是,沈静了许多,等他从前那毛躁的性子改掉了,我就为他谋个官职,让他为朝廷效力。」
王夫人叹口气道:「维君的事还好说,他的性子不适合为官,勉强他也没意思,他爱做游侠就做游侠吧。可是淑君,唉,嫁到沈家三年还无所出,这可怎麽办?」
王大人对此恶也十分无奈:「这倒是个问题,她和少晋没孩子,你做再多小衣服也没用武之地。」
王夫人停下手中的夥计,思忖道:「难道是少晋对我们淑君不好?淑君每次回娘家都没带少晋回来,少晋每次来京城办事顺便看望我们也没带淑君,他们说夫妻感情很好,难道其中有蹊跷?」
王大人笑道:「沈少晋也许会对我们撒谎,但是淑君那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和少晋感情好,又怎麽会把少晋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呢?」
「老爷,你修书一封给他们,叫少晋带着淑君回趟娘家吧,我要当两人的面观察观察,如果他们没骗我们,那该请太医就请,咱们也不能讳疾忌医了,沈家九代单传,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家香火岌岌可危,你说是不是?」王夫人建议。
王大人捋着飘逸的长须,道:「好吧,我这就去。」
於是在王维君到家之前,一封叫沈少晋速速携妻赶来京城的家书由王家家丁八百里快骑送出了。
王维君一到家,就被几十张美人画卷给淹没了,媒婆踩破了王家大门槛,他每天不堪其扰,而且他心虚,从来不敢问妹妹「妹夫」的事,也无从知晓沈少晋快来京城了。後来王维君无数次地想,如果当时知道他要来,自己会不会留在家里呢,如果不留,他的命运会不会就不一样呢?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