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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滴滴的顺着紧拥的二人流淌下来,滑过君潋散乱的长发,像是雨点混入瀑布的流泻,最后一起在床沿汇成了一汪墨色深沉,分不清是冰融,是汗落,还是泪滴。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君潋终于停止了抽搐,瘫软在兰王怀中更加局促的喘息。
“这个喘法……怕是不成啊。”一直忙于指挥抢救的医正轻轻对身旁的一个太医说。
“不成就想办法啊!”兰王却仍是听见了,转头就是一句。却不料这一扭头,冰袋顿时就滑了下来,他反应过来,想拣,却又不敢松手,只能眼睁睁的见冰水徒洒一床一地。他怔怔的看着看着,终于爆出一声嘶喊:“医正,你给我想想办法,给我救救他啊——我求你!”语音落时,泪飞顿化倾盆雨。
人人都只闻兰王英雄了得,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却哪里能想见今日场景——情到深处,百炼钢也化为了绕指柔——只见喊罢的兰王将脸贴在怀中人脸上,哭得像个孩子:“潋,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我不许……我求求你……”
见此情此景,纵是铁石心肠也能软上三分,白发的医正紧蹙着眉头,不住摇头,一年轻的太医走近他道:“老师,我有个土法,不知可能一试?”
医正看了眼已成泪人的兰王,点了点头,示意他上去试试。
那年轻太医便找了几张纸飞快的做了个纸袋,呈于兰王道:“王爷,您试试,用这个捂住大人口鼻。”
“父王不可!”还未等兰王答话,之惟已叫出来:先生呼吸已是这般困难,再捂上这个,岂不要活活闷死?
兰王抬眼望着那太医。
那太医立时便跪了:“这是下官乡下的土法,还请王爷……”
还没说完,兰王已接过了那纸袋去。
潋,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你知道吗?
在那喘息无定的唇,他轻轻落下一吻——以后,以后的一辈子我都还要这样吻下去的,一辈子,你明白吗?所以现在,请你坚强。我也一样。
所以才能将纸袋套上那鼻那唇,即使心头止不住的凄惶:也许,也许下一刻那唇就会永远褪色……如果,如果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上苍终不肯垂怜,那也由自己亲手来终结好了——此生所恋,不许谁哪怕病魔哪怕生死来断来抢——生相依,魂相系,纵同上了黄泉路,也必是要亲手泼了那孟婆汤!
潋,你可知?我只愿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与你魂梦相连,无关朝暮,无关阴晴;无关荣辱,无关浮沉;无关天地,无关死生!
你可知,可知我心?!
潋,我明白都是我任性纠缠,可能否请你在迁就了千次万次之后,再在今日梢停一程?
这一生,还没将你爱够啊……
所以,潋,请你,不要走!!!
薄弱的喘息隔着纸张传到掌上,一浪一浪,他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像蝴蝶扑扇着翅膀,纵使花残蕊灭,却仍熄不了想飞的希望。教他更加死死的、死死的攥紧了那人身躯、那人呼吸,死死的不放——
皇天后土,请让他活着,让他活下去,行吗?
能不能再多给我们点时间啊,上苍?!
还能是谁染霜林醉?之惟见此情此景,才知只合离人泪。
大约不过一刻,却让人错觉千载,不知是否是真听到了兰王内心的呐喊,纸袋下君潋的喘息竟终于逐渐平稳,死水般的容颜上也慢慢有了丝生气微漾。
“潋,潋……”他却只会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任太医们围拢上来。而那人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眉心一蹙,一口鲜血便喷在了纸袋上,热量烫灼了他手他心,还没等反应过来,君潋已又一团血花吐出,浸透雪浪纸张。
“太医?这……?!”心如刀绞,他不知此时自己脸色竟比怀中人还灰败三分。
“这个……这个暂且无事。”医正边把脉边道,“总算已是挺过来了。”抬眼见兰王仍盯着那血染了的纸袋发愣,忙示意弟子上前取下。
年轻的太医瞥了眼那纸上血色,脸色忽然一变,悄悄将纸袋掖进了袖中。
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所有人的关注都集中在君潋身上,只见终于缓过气来的他面色惨白,一头一脸的也不知是水是汗,血丝慢慢的从唇角蔓延出来,然而他却除了微微蹙着眉头,便没任何表情,也未显得如何痛苦,一如他披散一枕的长发,安安静静的垂落在人间,永似流泉清漾。
这让之惟心底有一丝绝望的释然,他以为先生已经失去了知觉,即使……也不感痛苦。可就在不多时后,他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当太医们忙至半夜终于才让君潋的病情平定下来,他听见医正对父王郑重的说:“王爷,大人这样呕血固是凶险,但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千万不能再由着他将血咽下去了——吐出来倒好,咽回去便成毒啊!如再这样下去,只怕下官就真回天乏术了……”
他这才明白:先生的意识竟还是在的,即使被病痛折磨至此,某些本能竟还在他身上隐隐泛光。而后来更懂:无论何时,他的先生都没有放任过自己沉沦,即使已经对生命绝望。
兰王闻言,身体一震,良久不能言语。
医正留下两个太医继续守着,自己便请告退。兰王点了点头,目光便又凝回了床上人身上。
老医正便走出门来,他年轻的弟子却悄悄扯了扯他衣袖:“老师,您看……”
他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物事,立时神色大变:“你!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年轻太医似未看到他眼中的恐惧,反问:“老师您瞧这上面的血,为何中间都凝出点蓝色来?”
医正猛的将他扯到一边,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责备道:“劣徒劣徒,你是要给我闯大祸啊你!快给我拿过来!”说着就要抢过那物。
年轻太医却将那染血的纸袋护得更紧:“老师,这么说,我猜对了,是不是?”
“作死啊作死啊!”老医正不停摇头。
“那就是那种毒咯?”年轻人盯着老师的眼睛。
医正叹了口气。
年轻太医得到了证实,反倒吸了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已踏进了某个旋涡中:“老师,那可怎办?我们还要治,还能治?”
医正看向那“红花蓝芯”,眼中不知闪烁着什么,道:“医者父母心,咱们作大夫的断没有不治病救人的道理。”
“可是老师……”
秋风掠过满头银丝,老医正看着他的弟子,缓缓言道:“无论何种情况,你都记住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年轻太医听得一震,恍惚体味之时,手中物事已被人夺了去。
老医正将那纸袋扔进了提着的灯笼里,沉声道:“徒儿你记住了,这件事跟谁也不许说,最好是忘掉,要是忘不掉就永远烂在肚子里。”
年轻太医苍白了脸色,点了点头,眼见灯笼中火苗窜长,青烟袅袅升腾,一切瞬时便化为了灰烬。
其后几日,君潋虽没再像上次般抽搐过,却仍是睡多醒少,醒时也不言语,目光却越见亮泽,弄得之惟屡屡担心那是所谓回光返照。再到后来他能醒来的次数就成屈指可数了,最后竟渐渐的说起了胡话来。本来这些天,不能进食的他便是靠着几口参汤几碗汤药续命,这一谵妄起来竟是滴水难进了。
兰王急得连佛也不拜了,日夜守在床头,念念叨叨恳乞那人清醒。谁才是父王心中唯一神祗,之惟这才明白。而到后来,他却不再明白究竟是谁在说胡话。
先生说着:“父亲……昨夜已温完了书——‘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说着:“父亲,儿没背错吧……那就放儿进屋吧,外面下雪了……真冷真冷啊……”
兰王便将他紧紧的往自己的胸膛里揽:“我们进屋。”
“好黑……”
兰王答:“我们点灯。”
君潋终于吐出口血来:“好想家……回家……”
兰王掉下泪来:“那就回去吧,我再不拦你。你若真想走便走吧,总之,你若身回,我陪;若魂回,我殉……潋,你听到了吗?”
不知昏沉中的君潋究竟有没有听到,听到这话的一屋人泪珠早已扑簌坠下。
而在窗外,老天仿佛也能感受到这刻骨留别,淅沥秋雨从天而降。
之惟擦了擦眼泪,独自走出屋去,门外雨丝绵密细碎,如织一张情网。他呆呆看了良久,一蓑烟雨,一片凄惶。正在此时,却见庭中走过三个人来,隔着蒙蒙雨雾,瞧不真切,走近了才看清是福全领着两个身披蓑衣之人。
“什么人?”他问。
“回世子,这两位是游方的郎中,自称颇能医些疑难杂症。”福全答。
之惟心知一府上下都早已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只要是大夫便来者不拒,也就点了点头。
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