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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之下,郭开没有慌乱,精心思谋了几则流言,下令心腹们大肆传播。郭开心腹心有疑虑,深怕引火烧身,郭开阴阴道:“流言者,试探手也。查彼之应对,决我之方略。若李牧与元老果真不为流言所动,而断然起事,老夫只有最后一条路:挟持赵迁北逃,勾连匈奴以谋再起!”一班心腹心悦诚服,遂全力四出,大肆散布种种流言。
郭开的第二手棋是,通过韩仓操弄淫乱成性的转胡太后着意勾连春平君。韩仓大展其长,多次以赵王密召为名,将春平君接进柏人行宫与盛年妖娆的转胡太后大行淫乱。期间,韩仓不惜重操故伎,也胡天胡地地混插其中,引得春平君大呼快哉快哉。如此卧榻林下之余,侍女内侍们种种关于李牧秘密进出柏人行宫的悄声议论,也不经意地流入了春平君耳中。春平君大疑,遂在狎弄韩仓时多方盘诘,韩仓却始终只笑颜承欢,却不置可否。春平君又在林下与转胡太后野合时,多方谈及李牧以为试探,孰料这位太后咯咯长笑道:“便是那武夫如何,岂比君之长矛大戟哉!”这位欲图在赵国大局中翻云覆雨的春平君笃信卧榻密语,由是认定:李牧已经是赵迁郭开的秘密支柱,断断不可共举密事。元老势力与李牧的分道扬镳,其源皆在此也。
不多时日,郭开得军中亲信密报:春平君元老们与李牧完全分道,李牧没有任何起事谋划,边军大将们也隐隐多有裂痕。郭开兴奋难以自抑,仰天一阵大笑:“天意也!天意也!老夫独对李牧,大业成矣!”
一个阴云密布大雨滂沱的暗夜,庞煖赶到了大军幕府。
李牧看着浑身透湿的庞煖,惊愕得一时无言。庞煖不做任何客套,慨然一拱手道:“武安君,庞煖今来,最后一言,愿君慎谋明断:目下情势,君已孤立于朝,上有无道之君大阴之臣,下有王族元老内军大将,君纵有心抗秦,一军独撑安能久乎!其时,大将军纵然不惜为千古冤魂,大赵国一朝灭亡,宁忍心哉!为今之计,在下与一班将军愿与大将军同心盟誓:抛开春平君,请大将军主事,以雷霆之势一举擒拿赵迁郭开,共推公子嘉为赵王抗秦!挽救赵国,在此一举,愿武安君明断!”李牧尚在愣怔之中,庞煖一挥手,六员水淋淋的大将大踏步进帐,齐齐拱手一句:“我等拥戴武安君主事!武安君明断!”
李牧良久默然,石柱般伫立在幕府大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大厅骤然雪亮。庞煖与大将们清楚地看见,素称铁石胆魄的李牧脸颊滚下了长长两行泪水。空旷的聚将厅肃然寂然,庞煖与将军们再也不忍说话了。长长的沉默终于打破,李牧对庞煖深深一躬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秦赵大决在即,李牧宁愿死在烈烈战场,不愿死在龌龊莫测之泥潭。”
庞煖与大将们走了,脸色如同阴云密布的夜空。
至此,李牧这位赫赫名将,在赵国朝野几乎完全陷入了孤立。
正在此时,紧急军报接踵传来:秦军主力大举攻赵!
四 王翦李牧大相持
赵王迁七年,秦王政十八年夏末,秦国主力大军压向赵国。
秦军主力以王翦为统帅,分作三路开进:北路,由左军大将李信与铁骑将军羌瘣率八万轻装骑兵,经秦国上郡上郡,战国秦郡,大体今日陕北延安榆林区域。东渡离石要塞,过大河,以太原郡为后援根基压向赵国背后;南路,由前军大将杨端和率步骑混编大军十万,出河内郡河内郡,战国末期秦郡,大体今日黄河北岸之中段区域,东部有安阳重镇。,经安阳北上直逼邯郸;中路,由王翦亲率步骑混编的二十万精锐大军,出函谷关经河东郡进入上党山地,向东北直逼驻扎井陉关的李牧主力。
三路主力之外,秦军还有更北边的一支策应大军,这便是防守匈奴的九原郡蒙恬大军。秦王嬴政给蒙恬军的策应方略是:在防止匈奴南下的同时,分兵牵制赵国边军云中郡大营,以使赵国边军的留守骑兵不能南下驰援李牧。
大军出动之前,秦军在蓝田大营幕府聚将。在穹隆高阔的幕府大厅,王翦用六尺长的竹竿指点着巨大的写放山川写放山川,几类后世之仿真沙盘。写放,战国用语,意为临摹放大或缩小。秦灭六国,写放六国宫室于北阪。,对分兵攻赵的意图解说道:“我军三路,尽皆精兵。三路无虚兵,三路皆实兵!反观之,则三路皆虚兵,三路无实兵!如此部署图谋何在?在赵之国情军情也!人言秦赵同源。赵国之尚武善战,不下秦国!赵国之举国皆兵,不下秦国!秦赵大决,便是举国大决,无处不战!今我军三路进击,再加九原郡蒙恬大军居高临下策应,堪称四面进兵。如此方略,是要逼得赵国退无可退,唯有决战!唯其如此,秦王特书告诫我全军将士:对赵一战,务戒骄兵,务求全胜!”
“务戒骄兵!务求全胜!”举帐肃然复诵。
“此次大决,不同于长平大战。”明确部署总方略后,王翦肃然正色道,“不同之处在三:其一,庙堂明暗不同。长平大战之时,秦赵庙堂皆明,秦赵两方都是人才济济。此次大战则秦明而赵暗,赵王昏聩荒淫奸佞当国。其二,国力军力不同。长平大战时,秦赵双方国力对等,军力对等。此次大战,秦国富强远超赵国,后援根基雄厚扎实;秦军兵员总数亦超越赵国,攻防器械、甲胄兵器、将士战心等等,亦无一不超赵国。其三,将才不同。长平大战之时,秦军统帅为武安君白起,赵军则为廉颇赵括,秦军将才大大超过赵军将才。此次大战,赵军统帅为大将军李牧,秦军为老夫统兵。诸位但说,王翦与李牧,孰强孰弱?”
“上将军强于李牧!”聚将厅一片奋然高呼。
“不。”王翦淡淡的一丝笑意迅速掠去,沟壑纵横的古铜色脸庞又凝固成石刻一般的棱角,“李牧统率大军北击匈奴,南抗秦军,数十年未尝一败!而老夫王翦,虽也是身经百战,然统率数十万大军效命疆场,生平第一次也!素未为将统兵之大战,老夫如何可比赫赫李牧?纵然老夫雄心不让李牧,亦当思忖掂量,慎重此战。老夫之心,诸位是否明白?”
“明白!!”举厅一声整齐大吼。
“李信将军,你且一说。”
北路大将李信跨步出列,一拱手高声道:“上将军之意,在于提醒我等将士:既不可为李牧声威所震慑,临战畏首畏尾不敢临机决断,更不能以李牧并未胜过秦军主力而轻忽,当战则战,不惧强敌!至于上将军自以为不如李牧,李信以为不然!”
王翦鼻端哼了一声,没有打断这位英风勃发的年青大将。举厅大将尽皆年青雄壮,一闻李信之言业已超越上将军所问而上将军居然没有阻止,顿时一片明亮的目光齐刷刷聚来,期盼李信说将下去。
“上将军之与李牧,有两处最大不同。”李信沉稳道,“不同之一,李牧战法多奇计,尤长于设伏截击,胜秦如此,胜匈奴亦如此;上将军为战,多居常心,多守常法,宁可缓战必胜,不求奇战速胜。兵谚云,大战则正,小战则奇。唯其如此,上将军之长,恰恰在于统率大军做大决之战。此,李牧未尝可比也!”
“彩——”大将们一声欢呼几乎要震破了砖石幕府。
“不同之二,李牧一生领兵,几乎只有云中草原之飞骑边军,而从未统领举国步骑轻重之混编大军做攻城略地之决战。唯其如此,李牧之全战才具,未经实战考量也!上将军不然,少入军旅即为秦军精锐重甲之猛士,后为大将则整训秦国新军数十万。步军、骑兵、车兵、弩兵、水军、大型军械等等,上将军无不通晓!诸军混编决战,上将军更是了然于胸!唯其如此,上将军之全战才具在李牧之上也!”
“彩!上将军万岁——”幕府大厅真正地沸腾了。
“我有一补!”一个浑厚激越的声音破空而出。
“王贲何言?”王翦脸色沉了下来。
前军主将王贲是王翦的长子,与李信同为秦军新锐大将之佼佼者。若说李信之长在文武兼备,则王贲之猛勇机变尤过李信。秦国政风清明军法森严风习敦厚,王贲自入军旅,父子反倒极少会面。王翦从来不以私事见这个儿子,王贲也从来不在军事之外求见父亲。王贲的功过稽查,王翦更是依据军法吏书录与蒙恬议决行事。更兼王翦行事慎重,总是稍稍压一压王贲。譬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