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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厚厚的淤泥,渐渐隆起成为美田。三国民众纷纷进入堤防耕田,无洪水之时除
了争夺耕田,倒也平安无害。民众为了牢固占据耕田,便盖起了房子,聚成了村
落。忽然遇到大洪水时,则冲毁堤防一齐淹没,死人无算。于是,三国便在原堤
防处后退,再度建起更高的堤防以自救,以致堤防渐渐逼近了城郭,一旦堤防再
度被冲毁,大水冲进城里,民众便只能住在水中排水自救了,淹死者不计其数。
也就是说,处下者不愿让地给洪水以出路,处高者不愿下游筑堤而洪水倒卷,各
以堤防为战,致百姓长期遭殃。
战国另一堵截洪水的恶例,是魏国丞相白圭。白圭乃战国初期名相,然由于
商旅出身,大约利害之心甚重,于是在大河修筑了堤防,将洪水逼向了他国。孟
子曾当面指斥了白圭的做法,义正词严云:“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以
四海为壑。今子以邻国为壑,水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
凡此等等不合理川防之害,郑国已经于王贲大军开掘鸿沟以灭魏国时,提出
了长远的应对方略,其上书痛切云:“秦一天下之势已成,其时务必戒绝以水为
战之法。战国各以川防阻隔水道,水利皆无,水害百生,有违天道,莫此为甚!
洪水不能分之,河溢不能泄之,尽堵尽截,天下万民终将为鱼鳖哉!”当时,秦
王嬴政慨然拍案决断:“秦国但一天下,定然决通战国川防,使人为水害在我华
夏绝迹!”
此等工程大得人心,无论曾经敌对的民众有过多少仇怨,民众群体的宽厚都
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各郡县民力无不欣然认同官府,哪怕是得堤防暂时
益处而尚在耕耘堤防内之淤田民户,也都拭着泪水抛离家园,搬到了新居,拿起
了锹耒,开掘那熟悉的堤防了。王贲看得万般感慨,一时对开掘河水淹灌大梁有
了一种深深的悔意。
再说马兴的疏浚漕渠。
自春秋之世治水始兴,人工开凿之水道有两种,一日漕,二日渠。漕者,可
以行舟之水道也。当时主要用作输送粮秣,即后世所谓的运河。渠者,行水之沟
也,人工开凿也。战国之世,山东六国修筑的漕渠甚多。除秦国水利工程外,最
大者是沟通河、淮两大水的鸿沟。鸿沟是行舟兼行水的最大的战国运河,各有支
渠通入宋、陈、蔡、薛、曹等中小诸侯国,又通过支渠与济水、汝水、泗水三河
沟通,故效用很大。然因战乱多发,鸿沟又分属魏、韩、周、楚、陈、宋等大国
小国,故很少统一维护疏通,战国末世损毁淤塞更是严重了。王贲军水淹大梁之
期,鸿沟曾一度断流,损毁更大。后来,秦军虽修复了鸿沟干渠,然诸多支渠却
无法顾及,以致其效用大为降低。
战国之世,另外的漕渠主要有:楚国沟通汉水与云梦泽的漕渠,沟通震泽(
太湖)与江水的漕渠,沟通江南五湖间的几条漕渠(史无确指);齐国有沟通菑
水与济水的漕渠;魏国有西门豹治邺时开凿的灌溉邺地的引河十二条水渠,有史
起开凿的引漳水入河内之地而大富魏国的漕渠。民众曾为史起引漳而歌之,云:
“邺有贤令兮为史公,决漳水兮灌邺旁,终古舄卤兮生稻粱。”当然,秦国的著
名渠道更多:李冰渠(都江堰)、郑国渠、兴成渠及灭六国后新开的灵渠等等。
战国末世二十余年,六国濒临亡国,完全没有人力财力心力整饬农田水利,凡山
东六国之漕渠,其主干水道几乎无一例外地淤塞了损毁了。
马兴的漕渠工地主要集中在两大区域:江淮之间与大河两岸。
江淮之间,是疏通当年楚吴越三国旧漕渠。大河两岸,是疏通当年周、韩、
魏、赵、齐五国旧漕渠。而通连这两大区域的,则是引河入淮的鸿沟水道。马兴
事先已经将郑国的河渠图揣摩透彻,此番施工,亲自率八千士兵督导二十余万民
力再度大力疏浚鸿沟。王贲灭魏后修复鸿沟时,由于楚国尚在,实际上只修通到
楚国的陈城地界而已。实际上,鸿沟的最大淤塞恰恰在于进入淮水的楚国南段。
马兴这次疏通,非但清淤加深渠道,而且将原渠道拓宽了三尺余,损毁段则全部
加固重修。马兴已经听郑国说过,这鸿沟将是天下唯一的一条大渠大道合为一体
的南北干道干渠,正当中国腹心,决使其巍巍然用之千古。其余漕渠,马兴一律
交给了各郡县,自己只派水工司马定期查验。如此堪堪将近一年,天下的旧漕渠
已经眼看着全部翻新了。
在后来的渠路一体大工程中,马兴还开通了另外几条新漕渠:会稽郡的通陵
渠、长沙郡的汨罗渠、陇西郡的秦渠、陈郡的琵琶沟等。四年之后,天下漕渠路
工程全部告竣,皇帝东巡到碣石之际,专门刻石铭记了盘整华夏之盛事,其中对
水事记曰:“……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太平。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
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
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在帝国遗留的所有石刻中,碣石门辞是以记载川防漕渠工程为主的,它所描
述的工程实施效果确实是令人欣喜的:川防险阻没有了,漕渠水道疏通了,耕地
稳定了,庶民没有增加徭役,天下都很安定;男子喜欢自己耕耘的土地,女子专
注自己的家业,各种事情都很有秩序;水利整修惠及各个产业,许多原来因水害
而分开的村落族群又合并到一起了,家家户户莫不安居乐业。山东农耕在战国末
世已经很是凋敝,应当说,自帝国决通川防疏浚漕渠工程之后,天下农耕之再度
兴盛眼见是要来了。始皇帝时期,政绩通报极少后世不实恶风,这种记载评判应
该是基本接近事实的。因为,它不是秘密奏章的秘密颂扬,而是通报给上天的,
是刻在山石上的,是谁都能看见的。战国雄风尚存,始皇帝君臣实在没有那种刻
意粉饰而自招天下唾骂的伪善政风。一个时代的基本风貌,改也难。
三、堑山堙谷 穷燕极粤 帝国大道震古烁今
倏忽岁末,又是大雪飘飞了。
这次没有人再思谋贺寿,大臣吏员们的心思,都牢牢黏在与自己相关的那些工程事项的进展上,为纷至沓来的捷报欢呼着,为来年更大的图谋振奋着,总归是所有的官署都将年节沐浴省亲假忘记了,眼看岁末之夜将到,一座座官署依旧是车马进出昼夜不断门庭若市。嬴政皇帝思忖一番,觉得还是该与李斯说说,教各官署放官员们归家省亲。刚吩咐赵高备车,蒙毅却匆匆赶来,禀报说郑国大人呈来紧急奏章,请求最快觐见皇帝。嬴政看了看漫天飞雪一挥手道,知会老令等着,朕与丞相一起去他府上饮酒。话音落点,赵高驾驭的垂帘篷车已经轻快地驶到了廊下,皇帝一步登上篷车辚辚去了。
丞相府前***煌煌,车马吏员进出不息,一看便是昼夜忙碌的架势。嬴政吩咐将车马停在旁门稍微僻静处,吩咐随车卫尉进府知会李斯。片刻之后李斯匆匆出门,听皇帝一说事由,立即力主皇帝下车在丞相府召见郑国,说丞相府与郑国的治粟内史府还有诸多大事需要会商,也要皇帝定夺。嬴政却笑道,丞相府的事永没尽头,改日再说;老令可是事不要命不开口的人,走,丞相也该与老友会会了。李斯苦笑着摇摇头,只好登上了篷车。车方上道,嬴政正要回头与李斯说话,蓦然却见李斯软软靠着车厢的厚毡扯起了粗重的鼾声。嬴政咽下了口边话语,轻轻一跺脚,篷车立即变成了最平稳的中快速。到得郑国庭院,嬴政正要吩咐赵高将李斯背到卧榻去,不料李斯却在车轮倏忽一停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丞相瞌睡如此灵便,羡煞我也!”皇帝一阵哈哈大笑。
“惭愧惭愧。”李斯一边说一边下车来扶皇帝。
“不须不须,我比你精神好。”嬴政一步下车笑道,“丞相铁人,都撑不住了。朕看,还是官署休事好,教臣子们好好歇息半个月,不能硬撑也。”
“臣遵命。”一想到自己方才的酣睡,李斯觉得任何话都不用说了,转身对跟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