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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战死三万余,重伤六万余,轻伤不计其数;而各营军士自报杀死杀伤的秦军人
数,总计不过三千余。这次的上书特使,项燕没有再派项梁,而是派了昭氏大将
昭萄。三日后昭萄方才归来,给项燕带来的王命是:秦军壁垒强固,大将军当另
行谋划战法,伺机大破秦军!王书没有再提一个月胜秦的前约,也没有再提粮草
辎重。昭萄则说,只要大军抗秦,粮草辎重该当不会出事。果真楚军因粮草不济
而退兵,毕竟对谁也没有好处。项燕知道,尽管这是老世族大臣们的无奈决断,
然毕竟不再汹汹逼战,他便有了从容谋划的余地,未必不是好事。
于是,项燕不再计较种种龌龊,开始谋划一个极其重大的秘密方略。
八、淮北大追杀 王翦一战灭楚国
浴盆的蒸腾水雾湮没了幕府寝室,王翦的思绪闪烁着清冷的杀气。
倏忽深冬,秦楚大军的相持已经十个月了。秋冬的萧疏在淮水岸边并不如何
显著,林木依旧是一片绿色,山塬依旧是一片绿色,若非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秦军将士们几乎忘记了这是冬天。只有王翦清楚地知道,这是与楚军相持的第
三百一十三天,到三月末便是整整一年了。十个月来,大势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楚军一波又一波的挑战攻杀,终于没有了最初的气势锋芒,截至两月前那场全
军大举攻杀被击退,楚军可谓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了。入冬以来情势颠倒,秦军
将士开始纷纷请战了。无论兵士还是将军,都摩拳擦掌地嚷嚷着一句话:“入楚
是来打仗的!不是窝冬蹲膘的!”前日降雪,营垒中又是一片嚷嚷:“这叫甚雪
,轻软得正好擦汗!打仗正好不热不冷!”尽管王翦重申了军令,严禁一兵一卒
踏出营垒,可那纷纭喧嚣的奋奋然叫喊之声,却是谁也无法遏制的。
在秦军历史上,不乏苦战对峙。然无论如何对峙,认真打仗总是经常有的。
如这次十个月对峙而不出营垒一步,实在也是闻所未闻的第一次。在秦军将士们
眼中,这简直是令人咋舌的奢侈。十个月中,除了修筑营垒与应对楚军挑战骚扰
,终日大起明火军炊杀牛宰羊肥吃海喝,人人都变成了黑铁塔一般的莽壮大汉。
秦人话语,只咥饭不劳作叫做“蹲膘”,说是猪一般只管吃喝长肉,除了绕着猪
圈哼哼叫转***便无所事事。如今只吃不打仗,不是活生生蹲膘么?尽管天天都
有军阵攻杀操演,将士们也是终日汗水淋漓,然只要不是真刀真枪地上战场,依
然是都觉得一身力气憋得难受。于是,各种大使蛮力而平目无以消受的游戏处处
生发了。跌跤、较射、角力、劈杀、剑术、骑术、举石、击壤、投石等等等等不
一而足。甚或吃饭的速度、饭量的大小、脚步的快慢、步幅的长短、爬树的高低
、腕力的强弱,也都成了较量的游戏。但是,最普遍的军营游戏还是两种:投石
与击壤。所以如此,原因在二。一则,这两种游戏是王翦将令所定:兵士抛石,
远距必须至少达到抛石机的六七成之远;抛石击打之准确,必须至少达到击壤高
手的八成命中!二则,这两种游戏可参与人数不限,能集群较量而声势最大,最
为将士们热衷。分而论之,投石为典型的军中游戏,而击壤则是古老的民间游戏。
所谓投石,便是石头掷远比赛。秦军之投石,除了士兵个人较量,尚以抛石
机为尺度衡量,则更见难度。盖战国之抛石机,大体是将十二斤重量的石块,射
出三百步距离。秦国器械精良,抛石机之机发距离只远不近。若以此论,商鞅之
秦制六尺为步,一尺大体今日八寸上下,则三百步为秦尺一千八百尺,合今日一
千四百余尺,公制将近五百米;秦之重量,一斤大体为今日市斤之半(五两余)
,十二斤大体为今日六斤上下。也就是说,抛石机能将六斤重的石块弹射出四百
米左右。如此距离,已是惊人。而其时有军中猛士者,投石距离竟能直追抛石机
,更为惊人。《史记·白起王翦列传》引后世《汉书》云:“甘延寿投石拔距,
绝于等伦。”又引张晏云:“范蠡兵法,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三百步。延寿
有力,能以手投之。”也就是说,西汉时尚有如此猛士,战国之世便当大有人在
了。以王翦初定之标准,秦军的投石较量,便是要将当时十二斤重的石头掷出至
少二百步。若以射箭之“百步穿杨”一说,则如此距离已经超过了寻常的单臂弓
射程!显然,这种投石较量,是要大大提高秦军士兵的实战膂力。若能人人投石
超过两百步,则战场掷出长矛之距离,当至少在百步上下,等于人人可以将长矛
如同射箭一般激发投出。漫天长矛森森然呼啸扑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相对于投石掷远,击壤则是训练准头之游戏。击壤者,远古游戏也。击壤是
伴随着那首古老的《击壤歌》流传于战国的,唱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帝力何有于我哉!”那是一种最为简单粗朴的击砖比赛:
将一排厚厚的大砖立到地上,人站在事先划定的界线上,以一块“击砖”掷向远
处矗立的那排大砖,击倒越多胜绩越大,空击则受罚。两千余年后,这种游戏依
然流传在秦川村野,秦人呼之为“打官”,其名称之源流演变不可考矣!亦偶有
民俗文化学者惊呼为“土保龄球”或“保龄球鼻祖”者,此乃后话也。显然,秦
军士兵之击壤游戏,其实是与投石游戏相配套的准确击打训练。
如是十个月过去,士兵们的投石距离越来越远,达抛石机六七成之远者也越
来越多。各营大将赳赳来报昂昂请战,王翦总是淡淡一笑:“急甚?投石尚未超
距,再练。”不管大将们如何嚷嚷,王翦只此一句回应。若有纠缠不下者,王翦
便捧出秦王不许轻战的书命一通严厉地申饬了事。总之军令依旧,不许出战,不
能出营。
一想到秦王不许轻战的书命,王翦便深感欣慰。老之将至而能与这位英年君
主达成如此一种默契,秦国之幸也,人臣之幸也。大军初定时,王翦明令李信三
日一军报,无论是快马特使还是军中信鸽,总之是军中部署悉数禀报秦王。蒙武
曾大不以为然道:“又无战事,军报个甚?灭赵灭燕两大战,老将军几曾如此了?”王翦却道:“灭楚不同,举国大军在老夫一人之手,自应让秦王如在军中。
三日一报,不变。”如是不到一月,秦王有了第一次认真回书:“发举国之兵于
将军,本王纵有忧心,亦是胜负之忧,老将军何当如此絮叨?日后无战,不得军
报。”自此,王翦军报改为旬日一次,依旧是备细归总大小皆报。如是两月,秦
王又是烦躁下书:细务军报聒噪,一月一报足矣!于是,王翦在入冬之后的军报
上详细禀报了将士们的汹汹请战之心。这次,秦王立回王书:“灭楚事大,不得
轻战,非将令而战者,国法从事!”简明得没有任何理由。自此一书抵达军前,
王翦立即吩咐了中军司马李信:军报恢复既往法度,无战不报秦王。
正月大雪,王翦终于依稀嗅到了战机即将到来的气息。
兼领黑冰台的姚贾发来的特急密件云:楚国大将军项燕对楚王负刍失望,派
三子项伯秘密进入淮南,图谋与屈氏部族并越人江东族联结,共同拥立王族公子
昌平君为新楚王;而后,项燕欲将楚军退入淮南江南,以水陆两军长期抵御秦军。无须反复揣摩,王翦立即以既往斥候营的种种细节消息印证了姚贾密件的真实
性,且恍然明白了上次楚军大肆攻杀却不见项氏江东子弟兵身影的根由。王翦只
是一时无法权衡,项燕究竟会在何时退兵?预判这个时机,对于秦军太要紧了。
因为只要楚军根基移动,便是秦军出击的最好时机。就早不就晚,无论项燕如何
谋划何时退兵,预为部署都是必须的。
“立召各营大将!”王翦从浴盆中哗啦站了起来。
“是!幕府聚将!”李信从外间军令室大步走了进来。
“不起聚将鼓,一一传令。”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