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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剑。意在与山东六国同一,彰显秦国大道文明。”尉缭正要说话,嬴政颇显烦
躁地一挥手:“不说不说!天下大道处处顺乎小伎,秦国还能成事么?燕王喜、
太子丹若真是失心疯,嬴政听天由命。”
秦王烦躁,李斯尉缭也不再说话了。
“君上,新剑铸成了。”正在此时,赵高轻步进来了。
“国尉老兵家,看看这口剑如何?”嬴政显然在为方才的烦躁致歉。
赵高恭敬地捧过长剑道:“君上那口短剑,刃口残缺太多,这是尚坊新铸之
秦王剑。”尉缭放下竹杖,拿起长剑一掂,老眼骤然一亮!这口长剑,青铜包裹
牛皮为剑鞘,三分宽的剑格与六寸长的剑柄皆是青铜连铸而成,剑身连鞘阔约四
寸、长约四尺、重约十斤,除了剑格两面镶嵌的两条晶莹黑玉,通体简洁干净,
威猛肃穆之气非同寻常。尉缭一个好字出口,右手已经搭上剑格,手腕一用力,
长剑却纹丝未动。赵高连忙笑道:“这是尚坊铸剑新法,为防剑身在车马颠簸中
滑出剑鞘,暗筘稍深了半分。”尉缭再一抖腕,只听锵然一阵金铁之鸣,一道青
光闪烁,书房铜灯立即昏暗下来。
“老臣一请。”尉缭捧剑起身,深深一躬。
“好!此剑赐予国尉!”嬴政立即拍案。
“老臣所请:君上当冠剑临朝,会见燕使,以彰大秦文武之功!”
嬴政一阵愣怔,终于大笑道:“好!冠剑冠剑,好在还是三月天。”
“冠剑临朝,此后便做大朝会定规。如何?”李斯委婉地附议尉缭。
“这次先过了。再说。”嬴政连连摇手,“威风是威风了,可那天平大冠、
厚丝锦袍、高靿牛皮靴、十斤重一口长剑,还不将人活活闷死?两卿,能否教我
少受些活罪也!”眼见秦王少年心性发作,窘迫得满脸通红,李斯尉缭不禁大笑
起来。
三月下旬,燕国特使荆轲的车马终于进了函谷关。
一路行来,荆轲万般感慨。整肃的关中村野,民众忙于春耕的勃勃蒸腾之气
,道边有序迎送特使的妇幼老孺,整洁宽阔的官道,被密如蛛网的郑国渠的支渠
毛渠分隔成无数绿色方格的田畴,都使荆轲对“诛秦暴政”四个字生出了些许尴
尬。然则,当看到骊山脚下一群群没有鼻子的赭衣刑徒,在原野蠕动着劳作时,
“秦人不觉无鼻之丑”这句话油然浮上心头,荆轲的一腔正气又立即充盈心头。
一个以暴政杀戮为根基的国家,纵然强大如湘水怪蛟,荆轲都是蔑视的,都是注
定要奋不顾身地投入连天碧浪去搏杀的。及至进入咸阳,荆轲索性闭上了眼睛,
塞上了耳朵,不再看那些令他生出尴尬的盛景,不再听那些热烈木讷而又倍显真
诚的喧嚣呼喊。一直到轺车驶进幽静开阔的国宾馆舍,一直到住定,一直到秦舞
阳送走了那个赫赫大名的迎宾大臣李斯,荆轲才睁开眼睛扒出耳塞,走进池边柳
林转悠去了。
当晚,丞相王绾要为燕国特使举行洗尘大宴,荆轲委婉辞谢了。
秦舞阳却高声嚷嚷着,显然不高兴荆轲拒绝如此盛大的一场夜宴。可荆轲连
认真搭理秦舞阳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望着火红的落日,在柳林一直伫立到幽暗的
暮色降临。晚膳之后,那个李斯又来了。李斯说,咸阳三月正是踏青之时,郊野
柳絮飞雪可谓天下盛景,上卿要否踏青一日?荆轲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于是,
李斯又说,上卿既无踏青之心,后日卯时大朝会,秦王将以隆重国礼,接受燕国
国书及大礼。荆轲点了点头,便打了个一个长长的哈欠。李斯说,上卿鞍马劳顿
,不妨早早歇息。一拱手,李斯悠悠然去了。
次日正午,李斯又来了。这次,李斯只说了一件事:燕国要割地、献人、请
和,是否有已经拟定的和约底本事先会商?抑或,要不要在觐见秦王之后拟定?
荆轲这才心头蓦然一惊:百密一失,他竟然疏忽了邦交礼仪中最为要紧的盟约底
本!毕竟,他的公然使命是为献地立约而来的。虽然如此,荆轲毕竟机警过人,
瞬息之间,做出一副沉重神色道:“燕为弱邦,只要得秦王一诺:燕为秦臣,余
地等同秦国郡县,万事安矣!若燕国先行立定底本,秦国不觉有失颜面乎?”李
斯笑道:“上卿之言,可否解为只要保得燕国社稷并王室封地,则君臣盟约可成?”荆轲思忖道:“不知秦王欲给燕国留地几多?”李斯道:“不知燕王欲求地
几多?”荆轲佯作不悦道:“燕弱秦强,燕国说话算数么?”李斯一拱手道:“
既然如此,容特使觐见秦王之后,再议不迟。”
李斯走了。荆轲心头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三月二十七清晨卯时,咸阳宫钟声大起。
秦国铺排了战国以来的最大型礼仪——九宾之礼,来显示这次秦燕和约对于
天下邦交的垂范。九宾之礼,原本是周天子在春季大朝会接见天下诸侯的最高礼
仪。《周礼·大行人》云:“(天子)春朝诸侯而图天下之事……以亲诸侯。”
所谓九宾,是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共九等宾客。其中,前
四等宾客是诸侯,后五等宾客是有不等量封地的各种大臣朝官。九宾之礼繁复纷
杂,仅对不同宾客的作揖的方式,就有三种:天揖、时揖、士揖,非专职臣工长
期演练,不足以完满实现。及至战国,历经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这种繁复礼仪,
已经不可能全数如实再现。李斯总操持此次大礼,之所以取九宾大礼之名,实际
所图是宣示秦国将一统天下、秦王将成为天下共主(天子)的大势,所以将接见
燕王特使之礼仪,赋予了“天子春朝诸侯,而图天下之事”的九宾大礼意涵。就
其实际而言,无非是隆重地彰显威仪,显示秦国将王天下的气象而已,绝非如仪
再现的周天子九宾之礼《史记·正义》刘云:“设文物大备,即谓九宾,不得以
周礼九宾义为释。”是为切实之论……
李斯准时抵达国宾馆舍,郑重接出了荆轲与秦舞阳。
一支三百人马队簇拥着三辆青铜轺车,辚辚驶出馆舍驶过长街时,咸阳民众
无不肃然驻足,燕使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后车的秦舞阳,亢奋得眉飞
色舞。八尺伞盖下的荆轲,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轺车进入王城南门,丞相王绾
率领着一班职司邦交的行人署大吏,在白玉铺地的宽阔车马场彬彬有礼地迎接了
荆轲。王绾在吕不韦时期原本便是行人,如今虽已须发灰白,却有着当年吕不韦
的春阳和煦之风,对荆轲拱手礼略事寒暄,又一伸手做请,笑道:“群臣集于正
殿,正欲一睹上卿风采,敢请先行。”荆轲这才第一次悠然一笑,一拱手道:“
丞相请。”王绾笑道:“上卿与老夫同爵,老夫恭迎大宾,岂可先行?上卿请。”若依着九宾之礼,每迎每送都要三让三辞而后行。故此,两人略事谦让,原是
题中应有之意,并非全然虚礼。荆轲遂不再说话,对着巍巍如天上宫阙的咸阳宫
正殿深深一躬,转身对秦舞阳郑重叮嘱一句道:“副使捧好大礼,随我觐见秦王。”
荆轲肃然迈步,一脚踏上了丹墀之地。
丹墀者,红漆所涂之殿前石阶也。春秋之前,物力维艰,殿前石阶皆青色石
条铺就,未免灰暗沉重,故此涂红以显吉庆也。战国末期,秦国早已富强,咸阳
王城的正殿石阶是精心遴选的上等白玉,若涂抹红漆,未免暴殄天物。于是,每
有大典大宾,咸阳宫正殿前的白玉石阶便一律以上等红毡铺之,较之红漆尤显富
丽堂皇。此风沿袭后世,始有红地毯之国礼也。此乃后话。
荆轲踏上丹墀之阶,虽是目不斜视,却也一眼扫清了殿前整个情势。秦国的
王城护军清一色的黑色衣甲青铜斧钺,肃立在丹墀两厢,如同黑森森金灿灿树林
,凛凛威势确是天下唯一。荆轲对诸般兵器的熟悉,可谓无出其右,一眼看去,
便知这些礼仪兵器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铜料,上得战场虽显笨拙,单人扑杀却堪称
威力无穷。仅是那一口口三十六斤重、九尺九寸长的青铜大斧,任你锋利剑器,
也难敌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