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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跑得真快!”
“是啊,马妞你真棒,好好练,不像我们还要艰苦学习,参加中考。”
每当马妞听到这样的言论,心中总是美滋滋的,虚荣心和光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明媚的阳光过后,便是狂风暴雨,好景不长,伴随着田田的到来,形势就急转直下。
田田是初二上半年转学来的,那天的情形,马妞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班主任在早读课上指着后几排说,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叫田田,下面请她自我介绍一下。
但好像田田没有反应,红着脸坐在位子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她的开口。
这是田田仅有的一次成为全班的焦点。当同学们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的时候,她以一种低头腼腆的沉默姿势,回应了众人的目光。
“你家在哪里?放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邻座的女生问田田。田田摇摇头:“哦,不用,我想把数学作业写完再回家……”
“田田,陪我去上厕所吧。”
“这样啊,可是我刚刚去过。”
“有吗?”
“嗯。”
“田田,礼拜天下午我们去逛磁带店吧,还有几个人,我们每人买一盒然后换着听,怎么样?”
“这个礼拜天?可我要陪妈妈加班……”
人们对田田的热情,就这样一次次在拒绝中被消耗,到了后来就没有人再主动邀请她了。她选择了让自己停留在最初的陌生中。这种陌生产生了距离,田田就像一幅贴在教室墙壁上的人物画,虽说是班上的一分子,却毫无生机。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多久呢?
马妞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一次课间,当时她正在走廊和同学们聊天时,马妞无意中瞟见正托腮望着天空的田田。田田的脸上毫无表情,与其说她是在冥想,不如说是在发呆,可不知为什么,马妞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她不安。
※※※
砰的一记关门声,打断了马妞的回忆——是爸爸回来了。马妞手忙脚乱地把照片放回了抽屉,走出卧室。
爸爸弯腰站在门口换鞋,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蔬菜,蔬菜堆里还有少得可怜的肉,他的汗衫上破了好几个洞,站起身来,露出花白的头发。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然后把菜拿进了厨房。
厨房里隐隐散发出一股饭菜馊掉的味道,因为长时间没有彻底清理过,墙上、灶台上,还有墙壁的缝隙里都积满了灰尘和油渍。马妞把菜放进了水池。这时,妈妈也进来了。
“我来吧,你去写作业吧。”
“没事。”
妈妈没有说话,走到水池边开始择菜,她身体前倾的时候,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右手背过去敲了敲自己的腰。妈妈那儿有旧疾,最近有严重的迹象。
生火,热锅,滴进去几滴油,当菜倒进去的时候,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一阵白烟冒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呛!”妈妈咳嗽着挥动锅铲,“把厨房门带上。”
退到客厅里,爸爸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屋里很热,电扇在角落吱呀吱呀吹着热风。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
他缓慢地转过脑袋,等待着。
“我——哦,没事儿。”话到嘴边,马妞又把想说的事儿吞进了肚里。
过了一会儿,妈妈把菜端上了饭桌,捂着腰痛苦地坐下来。
“去医院看看吧!”马妞说。
“没事儿,天气热,上火,喝点青菜汤去去火就好了。”妈妈指指桌上的汤碗,笑笑,因为疼痛,妈妈的笑容显得很凄惨。
正值傍晚,窗外传来了邻居孩子嬉戏的喧闹声。爸爸把脸转了回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劣质烧酒,端起来一口喝进去了大半。
酒精顺着他那青筋暴露的黝黑脖子,直达肠胃,他咧着嘴享受着烈酒的刺激,闭眼皱眉陶醉了好一会儿,等着火烧一样的感觉在肚中慢慢平息,才沙哑着嗓子缓缓地说道:“吃饭吧。”
没有人刻意提过,但谁都看得出来,整个家庭充满了悲观和沮丧。
吃完了饭,马妞回到房间,昏黄的台灯照射着一本打开的作业本,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一共有四道,马妞呆坐了两个半小时,一个字也没动。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声,一股煎中药的味儿弥漫进来。
“关火,把药倒进碗里,吹凉……”马妞闭着眼睛都能默数这个过程,五分钟不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门把手吧嗒一下,马妞坐直了身体。妈妈进来了:“写作业呢?”
“嗯!”马妞赶紧站起身跑过去端碗。
“别动,别动,小心洒出来!”妈妈弯着腰,把药端到桌子上,然后坐到床边,“快喝吧,已经凉了。”
药味不好闻,而且很苦,可马妞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早点休息!”妈妈没有多说话,蹒跚着脚步,端着空碗出去了。
“得做点什么!”想象着门背后妈妈操劳的样子,马妞对自己说。
隔壁有轻微的电视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上吱呀转着。马妞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电视声终于消失了。马妞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从阳台看过去,爸妈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她走到阳台的角落,打开工具箱,取出了那把小铁锹,然后又在箱底下掏出了一个蛇皮袋,那是她在放学的路上捡来的。
马妞拿着铁锹和蛇皮袋,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出去了。
左转,沿着一排桑树下的小路,走到河边。沿着河岸,搭着一排一层高的砖房。这一排矮砖房是厂里租给临时工的。中间有几户改装了门窗,变成了沿街的小卖部。
这个时间点原本应该是关门的,可中间有一户竟然还开着。马妞把身体尽量贴着暗处,低着头快速走了过去。又走了一段路,马妞终于来到了山坡的脚下。
起码得把埋乐乐的现场破坏掉——马妞多少看过一些侦探的电影电视剧,知道警察凭借着蛛丝马迹就能找到来源,可不能给自己的家庭再添麻烦了。马妞加快脚步开始攀登起眼前的石阶。
说是石阶,其实也就是附近的农民在泥巴地里埋了几块石头,增加摩擦力罢了。速度一起来,就气喘吁吁,胸口犹如压了块大石头,坚持了一半的路程,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得不坐在路边上休息。
昔日的运动健将,现如今却稍微快走两步都觉得气短,马妞心中的酸楚油然而生,而这一切都拜田田所赐。
※※※
那是在全校冬季晨跑的第一天,路线是绕学校一周。徐老师一声令下,大部队开始启动,人群像黑压压的潮水向前涌去。渐渐地,一个个梯队被分割开,拉大了彼此的距离。马妞感觉鞋子里似乎有异物,可此时更大的意外,正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田田竟然也奔跑在第一梯队里?!
有女生可以和自己并列,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马妞觉得不可思议,已过半程,低头看她奔跑中的腿,完全没有因为体力透支而产生的沉重步伐。
同样惊诧的还有男生,他们似乎已经嗅到空气中慢慢燃起的火药味儿,默契地放慢了速度,让马妞和田田奔跑在队伍的最前方。
势必要争出个高下了!
马妞不敢怠慢,奋力往前冲去。照理说她还是有把握战胜田田的,可就在离学校大门还有20米的地方,鞋子里异物的刺痛感突然放大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马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田田顺势超越。马妞把鞋子脱下才发现,一个图钉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鞋子,透过鞋垫扎进了脚趾。
看到先到终点的田田,徐教练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欣赏地拍了拍田田的肩膀。马妞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晨跑后没多久,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徐教练把田田也招进了田径队。
“你们相互交流,一起练习,以后都有机会。”尽管话是这样说,可马妞清楚得很,竞争的局面肯定是形成了。照以往的经验,每届学生被推荐参加市中学生运动会的名额,最多两个,而且绝不可能出现两名女生同时参赛的情况,这分明就是要马妞和田田争个你死我活。
马妞其实并不惧怕竞争,可问题是那天晨跑之后,她发现了一件事儿。
教室后面的黑板旁,钉着两幅地图。就在那天上午的课间,马妞看见了中国地图上的一个细小变化:它原本是被四个图钉按在墙上的,可现在却缺了一个,而由透明胶替代。
为什么会有一个图钉跑到鞋子里去呢?
马妞一直疑惑不解,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晨跑前,只有田田和自己的鞋子单独放在一起,所以一定是她把那个图钉放进自己鞋子里的。这么简单的推理,竟然一开始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