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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静听。
云代遥道:“杨放,你前日送来的战报道已逼近岑下城,城中守将有意投降,是吧?行风,你大前天说是远江涨水,阻住了大军去路,是吧?”杨放与云行天对视一眼,不明白为何云代遥会在这当儿提起这些日常琐事,二人各自道,“是,岑下城已降了。”“是为了避水,多绕了三日的路程,不过已经过了丽日山。”云代遥点头道:“我问你二人这些,是要你们知晓,我虽伤了头,但神智还清醒,我要说的是我一心想说的话,免得被你们以为是糊话。”杨云二人齐道:“不敢。”云代遥支起身子,二人忙左右扶起,让他靠坐起来。云代遥喘了一阵道:“我下面说的话,你们一定要好好听着。”
二人不敢出声,盯着他。云代遥平静的道:“你们以为项王这个人如何?”杨放一怔道:“项王英明刚毅,战无不胜,体恤将士,不嗜享受,自然是百年难得的英雄人物。”云代遥苦笑了一下,道:“他英明刚毅么?何以见得?”杨放闻言心中大是不安,道:“对蛮族一战,人人都以为不可,唯项王一意孤行,却得大胜,一举除去此心腹大患,为中洲五十年来第一人,难到不可言英明刚毅么?”云代遥却摇头道:“胜过蛮族并不因他英明刚毅。”杨放道:“那又是因何故?”云代遥冷然道:“因他运气好!”此言一出,杨放与云行风惊愕之下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一会云行风方道:“父亲这话,若是让将士们知晓,是定要以为父亲头昏不晓事了。”云代遥却不理会他,只径自道:“若是蛮族攻城之日令狐锋不正好运粮到瞧城!若是蛮族在雪拥关后的侵扰再多上半个月!若是没有最后那一场百年不遇的蝗灾!谁知今日的中洲会成为何等模样,又怎知今日的你我在何处?”杨放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上一凉,细细一想,就有些后怕。
云代遥道:“与蛮族之战,云行天是在豪赌一场,他不单是拿自已在赌,更是拿整个中洲的生灵在赌,所幸的是,他赌赢了而已。可是,你们也好,他自已也罢,却以为这战是因他而赢的。”云代遥微微摇了摇头。杨放听的骨子里都冒着寒气,问道:“那为何老将军未曾阻止项王?”云代遥道:“因他赌得对!蛮族确有入侵之意,不过在迟早之间,其时我们先动手不过是让蛮族更伧促一些罢了。只怕他赌上了瘾,还会赌的更大!”云行风道:“父亲的意思是……”“我恐他会在三年内北征蛮族!”“北征蛮族?”杨放几乎失声叫了起来,道:“项王不会做这等……这等……”这话说了一半,杨放说不下去了。云代遥代他说完:“这等失心疯了的事!你方才说他战无不胜?可你忘了他败过一次吗?他败在了沐霖手上,这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若是不能洗雪此恨,他心里那团火熄不下去的话,他就会找一个更为危险的事做,以彰显他的威名,夸耀他的武功!”“不不,不会,项王他不是对那件事看得很淡么,不是说若非此败不能轻取远禁城么?”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云代遥似有些遥思往日的样子,道:“我识他比你要深!他的心气之傲不是你们可以想见的。他自幼就从不肯服输,我头回见他时,他被十几个小孩压着打,还要死死的咬住内中一个的手,硬是咬下一块肉来,那小孩吃疼,要他认输就放他走,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口……日后他念及此事尚耿耿于怀,自觉没打赢,失了面子。自他十六岁以来,他就没败过,那怕是与十倍于他的敌军对垒,也能斗个旗鼓相当,可那次他却是完败,败在沐霖手下,他能把这事瞧得淡了?他那时要是大发脾气,倒也罢了,他面上愈是显得淡,心中积恨愈深,若是京都城顺顺当当地攻下来,沐霖被面缚至他面前或是献城出降,那倒也好些。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云行天定会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泄忿,远征白河草原,正是他最可能做的一样。云行天这人,生性好战,又生性狂妄,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既不会顾惜自家的性命,也不会在意旁人的性命。”
“不,”杨放叫道:“项王对百姓将士一向体恤,从不抢夺民财,战利尽归于将士,自家居所简陋,衣食清苦,几名姬人,倒多是为安降将之心而纳,怎会是老将军所言之人?”云代遥牵了牵嘴角,道:“只因金钱女色不是他想要之物而已!他所欲求的是千古一帝的威名!是征战杀伐的快意!为了这个,他开启战端,不会在意胜负生死,若是他自已一个人发疯也就罢了,可他会让全中洲的人为他一已之欲而死!英雄?哼,世所谓之大杰,以一已之志耗万民之力而其志成……”杨放突然觉得这话如此耳熟,跟着低声念下去,“世所谓之巨恶,以一已之欲驱众生之命而其欲不得。英雄乎,恶人乎,有何别,在于成败之间。”他猛然醒过来,这原是在密王府听那时还是密王妃的赢雁飞所念之言,不想过了几年,自已竟还记得这般分明。云代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还读过高祖本纪。行风,你也要学学杨放,多看点书才好。”然后又接着道:“即然你知道这句话,就该知晓,有些事,绝不能由着云行天胡来!”杨放道:“若项王有远征之意,未将必拼死相谏。”云代遥摇头道:“云行天定下的事,别说你,就是全天下的人以死相谏,也不成的。他若有什么最为旁人不及之处,便是意志刚决,不为外物所动。”“那……老将军的……意思……?”杨放语不成声,云代遥的回答果然是他最怕的,“若他在五年以内提远征的事,杨放,行风,你们两个一定要阻止他,必要时,不惜叛了他!”
此言一出,如同天上打下个霹雳,杨放跳起来,叫道:“不……”背叛云行天?这话听起来是何等的荒唐!杨放从十三岁起跟从云行天转战四方,刀林箭雨里杀出来,多少回死里败生千钧一发,全是由着云行天的指引才得以成就今日。虽说云行天只比他大三岁,但在他心中云行天如同父兄,非但是父兄,更且是君上,非但是君上,更且是神祗!那怕是在心底最深的角落,杨放也从未有一刻对云行天起不臣之心,他平生只有一次质疑过云行天的决定,就是在云行天决对蛮族开战的会议上,然而那一次的质疑更是千百倍的加固了他对云行天的信心!背叛?不不不,这非杨放可以听的话,可以想的事。
杨放跪下来,道:“老将军,不要再说了,这些话,我会马上禀报项王。”然后他看了看异样沉默着的云行风道:“行风与我一道去。”云代遥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一头栽倒,回神汤的药性要过了。云行风立即将他扶起,轻轻的为他抚背,杨放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云代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双目更见黯淡,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算是尽力了,若中洲因云行天而陷入万劫不复之中,我陪他一道担这恶名就是。”杨放默立了片刻道:“项王若一心要打蛮族定有他的原由,他志向高远,非旁人所能及,一直以来,他都是对的,我们的见识都不如他,何以见得这一回,老将军就认定他错了呢?”云代遥听了又一次的苦笑道:“杨放啊,你没有管过征粮草的差事,大军行动的给养,都是中军划拨的,平日驻扎,又是你手下人弄来的。你不晓得中洲已到了什么地步,百姓有多苦多难,中洲已到了极境了,再折腾一下,就全完了,此后百年都休想回复过来。杨放呀,你跟了我这些年,难道忘了你的爹娘么?他们当初把你卖到我家为奴,得了多少谷子?三升,只是三升!杨放,你当了这些年的将军,把民间疾苦全忘了么?你……你还记得我等起事那夜在神庙时对菩萨发下的誓么?那时我等是……是效忠于他云行天私人么?”杨放听到这里,一股冷汗沿着脊梁淌下来。风南起事那夜,火光摇曵的山庙里,蛮族的铁蹄声在数里外响起,数百农家子弟质朴而又坚毅的面孔,在佛祖之前的誓言:“我等自今日起当力抗蛮族,不惜残身殒命,以护卫乡土,保国安民,为中洲百姓而战……”一切历历在目,而却人是物非。
杨放颓然道:“可项王在百姓军士们心中有如神明,若是我叛,只怕我手下马上就会把我给杀了;他用兵如神,就算是败给过沐霖,但决非我与行风可堪相敌;还有袁军师对项王忠心耿耿,足智多谋,若我们有什么异动,定瞒不过他的眼睛。老将军,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无能。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