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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是牌架子,依然心不在焉。
我记得那次爸爸掀翻牌桌离家出走之后,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半夜才回来。睡梦中的我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我穿着睡衣,站在卧室的门口,看到爸爸一把把妈妈的金耳环从耳朵上扯下来,接着又硬生生扯下妈妈手上的结婚戒指。妈妈捂着耳朵大哭,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我站在门口,看到爸爸满眼血丝,嘴唇干裂,头发油腻而杂乱,那一刻,我觉得爸爸不是爸爸。
爸爸抢了妈妈的首饰,转身就要走,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原本期望他看我一眼,可是他没有,那些血丝遮挡了他的视线。
妈妈哭着对我说:“快去!跟着你爸爸!跟着你爸爸!叫他不要赌!”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命令,一项艰巨的任务,义不容辞,理所当然,无需思索。于是我就穿着拖鞋,跟着爸爸出了门。
爸爸走到胡同口,站住,也不回头地吼道:“回去!”
我扯住他的衣角,说:“不!”
“快滚回去!”爸爸怒道,同时拨开我拉着他衣角的手。
“妈妈让我跟着你。”我说,“爸爸……你不要我们了吗?”
我看到爸爸的肩膀略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咬着牙说:“这次我要是再不赢回来,就再也没脸见你们了!你回去跟妈妈说,我这次一定赢!如果还输,我就不回来了!”
“我不……爸爸……我要跟着你!”我固执地再次扯住爸爸的衣角。这是脾性,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固执。
远处,有个女人走过来,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她走到爸爸身边,把我的手从爸爸的衣角上扯下来。那双手在黑暗里很白,而指甲油很红。
然后爸爸就和那个女人一起向外走,我哭闹着跟在后面,虽然年幼不懂事,但是我怀疑爸爸不仅仅是赌博这么简单了。
爸爸一直没有回头,他抬起腿,向后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正中我的胸口。我坐在地上,看着爸爸和那个女人远去的身影,哭得惊天动地。
那是爸爸唯一一次对我动粗。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他的公主。记得小时候,我免疫力很差,总是发烧咳嗽,爸爸为了哄我吃甘草片,把药片塞到香蕉里,哄我说,那是香蕉核。我半夜里被病痛折磨得哭闹起来,爸爸整夜不睡陪着我。有一次为了哄我开心,他还深夜十二点跑了好多家商店去敲门,走了很远的路,为的是给我买我最爱吃的蛋糕。
而现在,我的爸爸彻底被赌博抢走了,被那个女人抢走了。
【7。我是牌架子】
连续几把大家都先打掉六条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而米洛的牌运也有所好转。我心里觉得是米洛那股正气把脏东西给镇住了,或者说,是米洛的戾气把那双诡异的手给镇住了。不管是什么,总之,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芮锐也不左顾右看了,似乎每个人都专注于打牌,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恐怖。
牌品就是人品。
牌桌上的每个人,都显露了自己人格里最真实的一面。米洛平日是个儒雅绅士,实际上则是粗暴率直的人;芮锐平时虽有阿谀奉承之嫌,实则敏感善良没有主见;刘皓在公司道貌岸然貌似磊落大方,在牌桌上则难掩小人得志之相。
至于我,只是牌架子,是个输赢无关的局外人,因此,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来。
等等!
我是牌架子!
牌架子!
我猛然发现,我并没有操控着手中的牌,也没有坐在我本来该坐的位置上,没错!我是坐在那里跟他们打牌,不过那并不是我,屋里没有镜子,没有任何反光物,但我却分明看见我自己坐在那里打牌。
原来,我一直都是一具真正的牌架子!
此时牌桌上的“我”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诡异地笑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什么位置,我看不见真实的我,我只看见牌桌上的我。
刘皓趁着四人洗牌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摸了那个“我”的手一下,说道:“小孙,刚注意到你涂了红指甲呢!”
小孙摆出只属于我的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晚饭后回到房间觉得好玩,就涂着玩玩,明天回去了就洗掉,否则一定会被同事笑话。”
芮锐也说:“哎?真的,这么红的指甲油,我还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米洛皱皱眉说:“女孩子最好别那么招摇,尤其是小孙这样的好女孩!”
我说:“那不是我。”可是大家都没有听到,小孙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对米洛说:“我哪算什么好女孩?固执起来也很让人头疼呢!是不是啊,米总?”
米洛爽朗地笑着,这把他又和了,他说:“你有时候确实很让人头疼!哈哈!”
我确实很固执。
那个晚上,我捂着疼痛的胸口,站起来,悄悄追上爸爸和那个女人,跟着他们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前。爸爸和那个女人掀开帘子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了片刻,才悄悄把帘子掀开一个缝隙,挤进去。
屋子里有七八个人,无论是赌的还是看的,都全神贯注,没有人注意到我窝在墙角,满脸仇恨地看着爸爸把妈妈的首饰递给那个女人。
爸爸并没有赌,而是看着那个女人赌。那个女人的手指很灵巧,在洗牌的哗哗声里,她的手是翠绿中的十点红。
爸爸说:“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赢回来,你是麻将高手,赢回来后我分一半给你。赢回本钱,我就再也不赌了。”
女人没回应爸爸的话,只是扔出一张牌,说:“六条!”
女人对面的男人说:“和了!”
【8。赌令智昏】
小孙说:“六条!”
刘皓说:“和了!”
米洛说:“妈的,又开始了!这次轮到小孙点炮了!”
芮锐看了小孙一眼,喝了一口水,边洗牌边说:“我怎么总觉得这个屋子里还有个人似的?”
小孙说:“你又开始神经了!”
我大吼着:“芮锐!芮锐!继续说!继续说!”
可是被米洛瞪了一眼后,芮锐就没有再说什么。我看到小孙摸了一张牌,明明是三饼,可是不知怎么被她一晃悠,就变成了六条。
小孙说:“六条!”
这次,芮锐声音颤抖地说:“和……了……”
“妈的!怎么每个人都和六条,就我一次六条都没和过?”米洛点上一根烟。
我看到那个女人明明摸了一张五万,可是不知怎的,她点了一根烟以后,那张牌就变成了六条。
那个女人说:“六条!”
这次,是女人左边的男人和了。
爸爸焦急地说:“你到底会不会打?”
女人说:“既然你不信任我,还请我来干什么?打牌就是这样,八成是手气,技术只占两成。”
爸爸紧张地吸吸鼻子,又给那个女人点了一支烟。这是我见到的第三个爸爸,这个爸爸不是以前那个疼爱我的爸爸,也不是刚才踢我的凶恶的爸爸。现在的爸爸,躬着身子,没有了往日的挺拔,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牌桌,每一张牌落下的声音,都能刺激他的神经,他的双腿微微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卑微、绝望。
没一会儿,妈妈的首饰就输完了。所有的人都赢了,输的只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输了,也就是我爸爸输了。
“你这算什么高手啊?”爸爸揪起那女人的头发,眼睛里冒出绝望的凶光。女人的衣袖甩动,从里面掉出好几张六条,不过爸爸没看到。
爸爸的眼睛里含着泪光,绝望地说:“我可是把老婆的首饰都给你了!”
其他三个男人和围观的人冲上来,拉开爸爸。
其中一个男人说:“输赢是常事,这也不能怪人家啊!”
爸爸甩开众人,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我的心,也随着爸爸的哭声一揪一揪的。
爸爸说,如果这次再输,就再也不回家了,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把妈妈的戒指要回来,把爸爸要回来。
那个女人高傲地问:“你还要赌吗?”
爸爸站起来,他的脸已经没有了本来的样子,狰狞、绝望、无助……他瞪着猩红的眼睛,颤抖着从内衣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那女人。那女人刚要接,爸爸又马上缩回手,如此反复犹豫着。
那张纸,是我们家的房契。
女人不耐烦地说:“你先考虑着,我去趟厕所!”
我悄悄跟着女人来到厕所,我听到她畅快排泄的声音,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她和另外一个或者两个甚至三个男人是一伙的,甚至很有可能,那整个屋子的人都是一伙的,除了爸爸。
赌令智昏。爸爸已经没有清晰的思维了,可是我有!所以我必须帮助爸爸!
我手足无措,从另一侧的男厕所搬起一块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