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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兰从书堆里抬起头,道“算账去账房。”
“账房先生算账才去账房。”佟玖嘴上嘟囔了句,手上的动作仍然不停。
济兰听她的嗓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把案上的书归拢了下,道“我听说,满账房的账房先生,没一个算账能算过你的。真要哪天咱卖大米赔了,还可以靠着打算盘,养家糊口哈?”
“你就不能盼我些好么。”济兰这一搅合,佟玖手上多拨了一窜算珠上去,没好气儿的把算盘往远处一推,账本重重的一阖。
端起茶水,喝了几口含在嘴里,皱着眉一点点往下咽着。
“咱家现在不能提大米啊?”济兰知道她一准儿是为大米的事心烦呢,受教的点着头,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之后想起什么似的,朝她招手道“别恼别恼,过来帮我搭把手。”
佟玖别别扭扭的挪了过去,济兰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杆小称,放到佟玖手上“称药,会么?”
佟玖拎起小称,来回扒拉着上面的小秤砣。对着眼,瞧了会儿秤杆上的刻度,抬头摇了摇,道“这个——不会。”
济兰拍了把她的脑门儿,唬道“仔细学着点。告诉你,这都是人命,多了少了的,出了差错,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说完告诉着她,称该如何量。
佟玖撇了撇嘴,兴趣缺缺的摊着手道“那我还是不学的好,本来欠你那五十万两都没还呢,再闹出人命。”
“是啊。”济兰在案上铺好一张张纸,嘴上随口的道“以后你还不上银子,就拿自己抵债,既能当账房又能到柜上抓药。放心,我必定重用你。”
说完,济兰拿出许多味已然切成片的药材,指了其中一种,让佟玖去量。
“我还当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名贵药材,不就是天麻么。”佟玖按着济兰吩咐的分量仔细的挪着秤砣,称好。
倒在济兰事先铺好的纸上“小时候我识的汉字不多,我阿玛好头痛,太医们写的方子里,第一味就是这个天麻。”
“嗯,大夫们开的方子,也就只有不怎么识字的人才能看懂。”济兰负手在佟玖身后,监着工。
“降了,降了!”听着外面不知谁大喊着“东家,米价降啦。”
佟玖愣了下,回头问济兰“外面喊什么?”说着扔下称就要往出走。
还未及到门口,只听济兰道“韩鹿祈,失信于女人,如何能以诚信立天下?”
佟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优雅的坐在那,质问着她的济兰,没再向前走。
“姑爷,达正昌的跑街在外面求见,说有急事回禀。”富察沁端了碗新茶进来给佟玖。
“让他——。”佟玖才一应声,又歪过头看看济兰,见她在喝茶,并没有看自己。
于是,摸了摸嗓子,马上转口道“让他先回去罢。告诉他,若是晋商米价降了,咱们就再降两成。这还有些活计,达正昌我晚些过去。”
待富察沁出去,佟玖重新拿起案上的称,笑着问济兰道“还称哪个?”
济兰摆摆手道“把茶喝尽了,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佟玖喝了口新茶,当即被苦皱着张脸,打开茶盏盖儿,呵着气问道“这,这什么茶?”
“苦丁。”济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喝。佟玖缓了会儿,终是在济兰的目视下,一千个不情愿的将整盏茶喝尽。
端了茶盏给济兰过目后,嫌弃的将茶盏置于茶几上,坐到济兰身边的太师椅上。听济兰开口道“这几日,你上这么大的火,就是为这十万石的大米么?”
苦丁茶的味道还在佟玖的口腔内挥之不去,佟玖点了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嘴,道“我现在知道什么叫‘苦不堪言’了。”
“十万石大米算什么?”济兰不屑的轻笑了下“你至于连着两天晚上不回来?以后的买卖多了去了,每桩每件你都这么沉不住气,别的且不说,你的身体就先顶不住了。”
“知道么?刚到包头府时,达正昌开业。我每家儿粮铺都送了请帖,可没人来。再后来,粮行开会。我去了,没有我的位置,他们在厅外给我铺了两条麻袋,我就席地而坐把会开完了。”佟玖看到济兰的态度,忍无可忍。
郑重的道“这十万石大米不是大米,是尊严。”
济兰沉默了一刻后,道“幼年时,我阿玛很忙,但每晚都会归府。韩鹿祈,既然我们是夫妻,你就要有些夫君的样子,负起夫君的责任。”
“那你呢,又尽了什么人1妻之责?”佟玖质问道。
“我现在就在尽人1妻之责。”济兰提高了几丝声音,目视着佟玖道“毕竟,我比你更了解,我需要一个什么样子的夫君。”
“你以为我不想回来么?”佟玖站起身,道“我每晚回来看见你在床上,我就心生亲近之念,生淫邪之心,你知道吗?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欠债人,难道还要我当卑鄙小人么?”
☆、第三十六章
<三六>
佟玖缓了口气儿;道“要不,咱们分开寝罢。如今这般;我不吃酒方还好些。吃了酒;每每心生缭乱,哪日做出唐突造次之举,再被你赶将出去;反倒不好。”
济兰起身;走到佟玖身前;挑眉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佟玖,静默不语。
她这般的直视,让佟玖心生了紧迫感,只消片刻,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偏了下头后,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就听济兰朝门外唤道“沁姐姐,给姑爷续茶。”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富察沁端了一壶的苦丁茶进来,佟玖恍然的抽了抽嘴角,如临大敌般瞧着再次被注满的茶盏,站起身。
“有的事,不是你一厢着急上火就能成的。所以,你还是先把虚火败下来,再从长计议。”济兰一本正经的道“心绪不宁,早晚要误大事。”
佟玖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放到嘴边,拧着眉毛把茶放到茶几上,冷道“我不喝这劳什子。”说完扣上暖帽出了去。
外面又隐约的飘起了青雪,北风“嗷嗷”的刮着,还没到掌灯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佟玖出了养正堂,站在台阶之上,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这时,小厮牵来她的棕马,佟玖翻身上马,嘴上“嘟”了一声,催马走了。
养正堂后宅,富察米才打外面回来,掸着披风上的雪,喝了几口姐姐递过来的奶茶,直呼冷。
见主子神色寡淡的坐在那,便拿眼瞧着姐姐,小声道“我打汇正升回来的道上瞧见姑爷又去了无二坊。眼瞅着天都这个时候了,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什么?又去无二坊了!”富察沁提了几丝声调,忧心的叹口气。走到济兰身边,手上迟疑的给她上着茶点,嘴上却有些欲言又止。
济兰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放下手上的毛笔,摆出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看着她。
“主子,您看这红茶醍醐酥端来了,姑爷还未及吃上一口,就那样走了。他如何能知道您特地里,还着人用羊奶和面,费的这些个苦心呐?”富察沁又是叹了口气。
主子对姑爷总是这等的耳提面命的态度,这可如何是好。
“她没口福,小米吃罢。”济兰满不在乎的吐了句。
富察沁拍落妹妹要拿茶点的手,将整盘点心小心翼翼的放进精致的食盒里,对妹妹道“去,把这给姑爷送去。就说姑奶奶说了,方才姑爷喝茶苦了,膳房茶点出来的晚了,特地差人送了来。这时辰了,没什么紧要的事,早些回来。”
“真这么说啊?”富察米捧着食盒,询着主子的意思。
“说什么说,由她不知好歹去罢。”济兰又拿起毛笔,看了看案上的方子,才发现已然写好了。
于是,放下笔,拎起药方递给富察米,悠悠的道“让前面按这方子去抓,煮了给虹筱端去,让她看着她喝。”
“我的主子,您就听沁姐这一次劝罢。”富察沁一面伸手先接了药方,一面推进退两难的妹妹出去送茶点。
苦口婆心的劝道“姑爷还年轻,不知道您这些个长远的好。眼下,只晓得那和着颜色,温言暖语的人儿称心。您说,这见天的往那寡妇家跑,成什么话呐?”
“吴氏对她——就温言暖语啦?”济兰抿了下嘴,十拿九稳的道“我瞧着吴氏是个检点体面之人,是个守规矩的。断然不会跟着她一处胡缠,你放心罢。”
“哎呦我的主子,这孤男寡女的,但凡碰了个‘情’字动了心的,还有几个能顾得了体面?”富察沁拿济兰没办法的道“我瞧得出,姑爷跟您这憋着股子劲。您近来这段时日,几时给过他好脸色。那边儿对他又向来恭敬,谁还不好个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