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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殊心头一震,苏靖?她来干什么!
“让她进来。”
门轴发出一声微响,明殊把有意头转向一边,心口上说不出地有些涩涩的紧绷之感。不知道为何,虽然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可是还是不愿意那个女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并自作聪明地理解为狼狈。
她感觉有人站在她身后,却静默无声。
“你来干什么。”明殊就这样背对着她冷冷问道。
苏靖微微一笑,在她身侧挨着她坐到地上,“你说我来干什么?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明殊闻言慢慢勾起嘴角,轻扬起头,别过脸对上苏靖的眼睛,好半天才低笑着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你不会。”
苏靖指尖一颤,她实在没有想到明殊的回答会是这三个字,半晌才眨了眨眼笑道,“你或许太高估我了。”
“我没有,尽管很讨厌你,但是我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只会照实说。”明殊对着苏靖浅笑,口中用的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苏靖望着她,身上仿佛突然沉重起来。她勉强笑了笑,垂下头把玩起手指头,“明殊,你明白吗,你这个可是死罪,绞刑。”
“是吗,我还以为会更严重一点。”明殊笑得天真无邪。
苏靖苦笑,“你就一点遗憾都没有?”
“有啊。”明殊立刻点头,笑容微敛,淡淡道,“我以为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的,没想到我会比你先死。”
苏靖笑笑,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明殊继续道,屋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打在她的脸上,像是斑斓的鲜血,“你知道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也不用再去在乎你到底具有什么威胁性,在乎你到底为什么总是会影响我的思考,因为马上就会结束。死人总归是最安全的。”
“或许你错了。”听她叙叙说了一长段的苏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明殊好奇地端详着她,“我什么错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吗,”苏靖笑道,“那么,我就告诉你,我是来讲故事的。”
“讲故事?”明殊怔了怔,胸中突然多了一些不安。
“是的,讲故事,这个故事来历有点久远,但真正的开始应当是十一年前,某位朝中的高官从外面带回了他的私生女和私生女的母亲。”
“别说了!”明殊全身一震,眼睛陡然开始充血。
苏靖抬手按住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隐瞒这些还有意义么?准确来说,不是更能达到你的目的?”
“我…”明殊双手紧握成拳,最后颓然放下,扬起冰冷刺骨的笑容,“果然只有你才察觉,你继续吧。”
苏靖松开手,接着讲道,“可是,兴许那个高官只是想尽责而已,并没有想过要真正地爱护这一对母女,于是这对母女在府中受尽欺凌。”
“两年之后,那个母亲实在无法容忍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这时恰巧遇到高官的寿辰,而在寿辰中,母亲结识了一个为高官表演的艺人。两人渐生情愫,可是却被小女儿所绊,最后,母亲在艺人的怂恿下抛弃了女儿私逃。事情发生后,高官深以为耻大怒不止,竟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这时,所有的罪责都压在了小女儿身上,她收到了全家变本加厉的惩处。”
“而这时,一道圣旨改变了原本的一切,大选之年的到来,让凡是六品以上官宦家庭的嫡女都不得不参加选秀。可是大小姐素来任性骄纵,不愿入宫侍奉皇帝,同时家里的夫人和兄长也担心以大小姐的脾气会触怒龙颜,于是在双重顾虑之下,家中某人提出了让庶出的小女儿顶替嫡女入宫。而大小姐则暂时当做庶女禁足屋中,等风声过了再出门。”
“然后呢?”明殊的脸色惨白一片,却仍旧带着笑意。
“然后,家中为了让一切顺利,买通了选秀的官员,并且轻微地篡改了上报的档案,让文字与小女儿的资料和形象更加接近。可是,”苏靖从怀中掏出卫柳交给她的册子,“他们没有想到,皇后娘娘那里的资料是真真正正的明家大小姐的资料,于是,两份资料就出现了轻微的偏差。矛盾感虽然不强烈,可是皇后探监那一天你脱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脖子下面有一片像是被火烧伤的疤痕。”
“而,皇后的资料上,说那里应该是一枚叶形的胎记,明家上报的资料则根本没有提。”苏靖注视着明殊的攥紧的十指。
明殊深深呼出一口气,抬眼笑道,“对,你说的没错。我不是真的明殊,当然没有她身上的那块胎记,所以资料上便被一笔带过了,可是常夫人还是害怕出问题,所以用烙铁把我相应的位置烫焦了。”
苏靖默然。
烙铁是酷刑,而那一年的明殊才是个年仅十五岁女孩子。
“他们不仅送你入宫,还毫不停歇地肆意操纵你在宫中的所作所为,逼着你成为那个骄横跋扈的明殊。所以,你最后,选择了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苏靖只觉得自己这一句话说得异常困难。
“苏靖,也许你只说对了一半。”明殊从地上站起来。
她回头一笑,全身都笼罩在血一般的残阳的影子里,“我不是最后才要玉石俱焚,我是一开始,就想让他们全部毁灭,整个明家都全部毁灭!”
“虽然你的推测没有错,但是请允许我来补全最原始最真实的故事。”
37
37、第三十六章 往事成灰 。。。
天瑞三十三年冬,十二月三十日,冕都奉川。
花桐巷。
一连几天都在下雪,搓绵扯絮一般降落。
地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然后被来往的人群踩出一滩又一滩的污浊的泥水,又被冻成坚硬泛黄的冰块贴在地面上,缝隙间混杂着不可说出形状的一坨一坨的粘稠杂质。新的雪再次盖在上面,继续被一脚一脚踩变形,如此循环往复,没有两日就凝结到了门槛的高度,导致再也没有人有心情在年关这段时间出门。
也没有人注意到,巷口什么时候多了一对面生的女乞丐卷缩在那里。大的约摸二十五六岁光景,而小的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娘,我冷。”女孩屈上膝盖死死地窝在墙角,长长地头发盖住眼睛,脸色紫里透黑像是一阵风就可以把皮肤吹得四分五裂,被母亲环住的单薄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女人听到女孩的话,更加用力的抱住她,把她的头塞进自己胸口里,“乖小淳,再忍几天就可以了,年一过,就到春天了,等到了春天,咱们就不冷了。”
“娘,今天是除夕吗?”女孩顺服地趴在女子的怀抱中问道。
女子灰败的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生涩的答道,“对,明天就是元庆。”
“以前在薪织库的时候,除夕要发一大个热包子呢,去年还发了一床褥子。”女孩觉得更冷了,双手似乎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女子听到她的话,浑身颤抖了一下,“小淳,你还想回去?”
小淳温言身体一僵,瞬间剧烈地抖索起来,惊慌地环住母亲的脖子疯狂地摇头,“不,我不回去!死也不会回去!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去一定会被杀了喂狗的!”
女子揽住小淳,轻轻拍打起她的背部让她冷静下来,“不回去,咱们不回去,不怕,娘会保护你的,娘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就算冷死,娘也跟你在一起。”
“娘,不要离开小淳。”女孩低着头,带着哭腔喃喃道。
女子点头,泪水从眼中落下,转瞬凝结成冰,声音说不出的无力,“嗯,不回去,娘永远会守着小淳,直到小淳长大。”
薪织库,专门收留无家可归之人的存在,为他们提供劳动和生活的场所设施,但是一旦入住薪织库,从此则会被打上贱民的烙印,生死不再计入大冕人口簿。
既然法制不计较他们的生死,那么管理者也不再会计较他们的生死,一切贱民便只是他们赚钱的工具拉车的牛马戏耍的玩物,牲口不如。
小淳战战兢兢地站在母亲身边,拉着女人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张大眼瞪着眼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以及男人身后笑得温厚异常的中年女人。
还有立在女人左右的一双少男少女。
“殊儿,辰儿,这是你们的妹妹,她叫明小淳。”中年男人指着小淳向三人说道。
“那旁边那个女人呢?”明家大小姐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小淳的母亲。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那是贞白,小淳的母亲,反正,从今以后她们就和你们一同住在明府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