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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顺势将脑袋歪在一边,继续啃了一口酥饼,说道:“现在裴小钱能说会道了,可讨厌了呢。送给你当女儿吧?我明天就把她骗来……”
金枝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桌子,笑眯眯地盯着她。
“反正你也嫁不出去……不如领个女儿养……”阿植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板子你又皮痒了是吧?”
阿植咽了一下口水,果真不能乱逞口舌之快。
然金枝却只是长叹一声,拍了拍她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板子呀,你有空嘲笑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罢……”
将来?什么将来?阿植窃以为自己还小,将来这等事,似乎有些飘缈。
“你恐怕也要嫁不出咯。”金枝揉了揉她脑袋,侧过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你家先生不是要娶媳妇了么?”
“诶——本以为你家先生对你有意思的,现下看你家先生似乎不甘贫苦啊。”金枝撇撇嘴,“这世上好男人越来越少了,我家小树如今虽然话多了些,为人却是很好的……所以啊……”
“先生要娶妻了?”阿植咋舌,怎的没人同她说这个事?先生也是的,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怎么了?!她慌慌忙忙攥住金枝衣角,“我家先生要娶谁?”
“还能有谁啊?你看你们家忽然间那么有钱,永锦街一半的铺子都是你们家的了,连梅家的下人都跑你们家去做事了。”金枝哼了一声,“当然是梅方平。”
“……”阿植懵了。她揪着金枝衣角的手渐渐松开来,有些木然地呆坐在椅子上,闷闷地垂了头,梅方平怎会看上一穷二白的先生呢?她原先以为先生并不是个抢手货……哪里晓得先生还真的——
被梅方平给看上了?
阿植猛地站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先生怎能卖身给梅家呢?即便日子过得清苦一些又怎么样呢?之前不是过得挺舒心的么?如今——怎么毫无预兆地就说要娶梅家小姐了呢?
她拎起包袱就要往外走,姚金枝一把拉住她。
“诶——”她顿了顿,“你现在去了有什么用啊?”
阿植像无头苍蝇一样,挣开她的手往外走两步,又退回来,低着头嘴里神神叨叨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她猛地一抬头,抓住金枝的手问道:“包子,你说这件事我娘亲知道么?”
“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你津州城还有谁不知道啊?”金枝偏了偏头,“你家先生也真是的,一个字也不同你说。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在你家做事的一个下人罢了,摆这么高姿态真是讨厌,枉我起初还觉得他为人不错。”
阿植深深吸了口气,胃里一阵抽痛。
“诶,小板子,你别急,虽说凭你这条件不大好找,但还是有机会的。你家先生的事……就算了罢。”金枝看她似是很着急,紧着眉头在努力劝她。
阿植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不出声。
原先以为先生是因为裴小钱不要她了。如今看来,先生是因为倾慕了旁人,心思就不在府里了。
姚金枝不说话,站在她面前沉默着看着她。
四下一片沉寂,阿植觉得腿有些发麻了。她想想,先生在府里耗了二十多年,如今有自己想走的路了,也是不能怪先生的。只是先生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讲……
阿植抹了抹眼睛,伸手扳住旁边的桌角,站了起来。
姚金枝看着她,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19
19、裴先生自立门户 。。。
阿植身子晃了一晃,她这么一晃,就倒了过去。金枝立在原地先是一愣,想着小板子估计是蹲久了头脑发晕,一个没站稳就倒了。
这傻帽孩子就不晓得蹲久了腿麻么?金枝连忙过去将她扛起来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子,还去搞个了暖抄手塞进被窝里。
缓了会儿,阿植醒了过来,睁眼瞧瞧床帐上的花纹,瞥了一眼旁边昏昧的烛台,半天才声音微哑地吱了一声:“水……”
金枝正在一旁数铜板,见她醒了,立即走过去,端了桌上的茶盏,扶她起来喂了一些。
“好点了?”金枝拍拍她的头。
阿植立时缩进了被窝里,也不理她,翻了个身朝着墙面,心里头空空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闭了眼继续睡,兴许睡一觉便好了罢。
金枝见她这模样,便将桌上的铜板串好了收进盒子里,吹灭了灯台,悄悄走了出去。
外头静静飘着雪,一丝声息也没有。金枝看看天,觉得这场雪不会下很久,叹了口气,便折身回自己的屋子了。
阿植这一晚睡得不好,一直困在梦境当中走不出来,她梦到先生站在曹府空空荡荡的花架下同她说:“来年我们可以再种新的。”先生的神色淡然而沉着,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先生不知担了多少事。
府里几经风雨,终是还有一方天地能够安稳度日。她亦梦到先生冷冰冰地说“该是曹家的东西,我们要一样一样地拿回来”时的样子,十分隐忍。
阿植半夜惊醒,便再也睡不着,遂裹着棉衣坐在窗口发呆。外头的雪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一般慢悠悠地落下来。
小雪。
天才微亮,金枝便起来了,行至走廊忽地发现不对劲,阿植住屋的窗子竟是开着的。她匆匆走过去,便看到阿植耷拉着脑袋靠在窗框上睡着了。
猪啊!金枝立刻扭头走到门口,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就提着她后衣领大喊了一声:“你要死了啊,脑子被门夹坏了?”
阿植垂着脑袋摇摇晃晃,像根枯槁的稻草。
金枝伸手一摸她额头,吓了一跳。这一夜北风,把小板子给吹坏了!金枝赶紧将她拎到床上,拿棉被将她严严实实裹好,又跑出去挖了一桶雪,放在一旁任由它化着。
阿植脸色有点发青,额头上却是滚烫的。
金枝拧干湿手巾,覆在她额头上,又拿了生姜水慢慢喂她。她就这么一直候在阿植身旁,可到了下午,阿植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金枝想想,还是得送到城里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她搁下毛巾,走到后面对屋找家里的长工,说赶紧安排马车送阿植回城。
外头下着雪,路上也不大好走,遂走得很慢。阿植昏昏沉沉地睡着,额头上依旧是滚烫的,连水也喂不进去。金枝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不免有些着急。
到了城里的医馆,天已是黑透了,那大夫也好似急着关门一样,吩咐药童抓了几服药就赶他们出去了。金枝实在无措,决定将阿植送回曹府,一来她家府里如今富足些了,且有雁来照看……应当要好一些。
曹府大门紧锁,敲了半天也无人应。金枝踩着雪跑到西边的偏门去敲,过了会儿,一只脑袋探出来:“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家小姐病了,我给送回来了。”
“小姐病了?”那小厮似乎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身上只随便裹了件袄子,开了门走出来,头往东边探了探。
“你愣什么愣,赶紧去喊裴雁来。”金枝板着脸喝了一声,说完便扭头往马车那边去了。她从车厢里将阿植抱出来,刚走到偏门门口,便看得裴雁来走了出来。
“你家板子病了,药我抓来了。想着还是送她回府里来好一些,裴先生你费点心罢,你家板子本来身体就不大好。”金枝抿了抿唇角,示意旁边的长工将药包递给曹府的小厮,兀自抱着阿植走进去了。
雁来搭住她的肩:“我来罢。”
金枝顿了一顿,便看得雁来已从她手上将阿植接过去了。雁来只轻轻同一旁小厮说道:“替姚小姐安排一间住屋,将药包送到厨房去煎罢,手脚快一些。”接着又缓声道:“送药来的时候,顺便拿一些桂花糖来。”
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了,时不时飘进廊内落在衣服的褶皱上。金枝站在原地微愣怔,只看得到雁来越走越远的背影。小板子一定是对雁来上了心,她竟真的上了心。
金枝轻轻叹了一声,哈出一口白气来,旁边的小厮谄笑道:“姚小姐随我走罢,客房不远,就在前头。”
金枝缩了缩脖子,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跟着小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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