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以古本《论语》必得毁掉。”
“嗯。另外,这个‘彘’字不但指天子,更有其他含义。”
“还有什么含义?”
“河间王说我问的三件事都与‘彘’字有关。我猜想,孔壁《论语》中或许有孔子关于彘的论述。”
“孔子论猪?”
司马迁笑起来,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猪,而是彘县这个地方,这里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这个荒僻的小地方能发生什么大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正因为这里荒僻,才会发生那件事。西周时,这里是国土边境。西周第十位天子周厉王登基后,横征暴敛、专利独断,又连年兴兵征伐,四境战事不休。国人苦楚,怨言四起,周厉王不听劝谏,反倒派人到处监控,捕杀口出怨言者。国人尽皆钳口,路上无人敢言,只能以目对视。周厉王很是得意,自以为善于弭谤。民愤越积越深,不久,国人终于忍无可忍,起而暴动,驱逐周厉王,推选周公和召公两位贤人共和执政。周厉王则仓皇逃离镐京,渡过黄河,流亡到彘地,最终死于此处。'此段史实参见《国语·周语》、《竹书纪年》、《史记·周本纪》。'”
“原来这个‘彘’字既指人、又指地,还暗含了这样一桩古史。”
“国人暴动、天子流亡、周召共和,是西周大事,孔子不会不论及,古文《论语》中或许有相关记载。河间献王最后一次进京时,天子正踌躇满志,要兴兵征伐、开疆拓土。刘德恐怕是预感到此后将征战不休,担心天下扰攘、民生困苦,才引用古文《论语》中的话来劝谏天子,天子听了必然恼怒,因而才用言语逼死刘德——”
“天子当然也不愿他人看到、听到、说出这样的言论,所以,古文《论语》不见了。”
司马迁长叹一声:“孔子首先便是教人明辨是非,而齐《论语》中有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说君王只该下达指令、让民听命行事,而不能让民知道令自何出、是否当行。这种话孔子断然说不出,定是后来添加。毁掉古文《论语》,正是要让万民俯首听命,不得自作主张、妄议是非。”
清早,郭公仲带着驩儿去长安。
临出门前,驩儿回头望着硃安世,眼神里有些紧张,又有些不舍。
硃安世笑道:“驩儿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正好少了麻烦。”
驩儿摇摇头:“娘说我必须去。”
硃安世走过去蹲下,揽住驩儿的小肩膀,笑着道:“你去了之后,就把那东西背给御史大夫听。郭伯伯再去接你回来,咱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驩儿点点头,跟着郭公仲出门,两人共骑一匹马,赶往长安。
过午,郭公仲独自骑马回来。
硃安世忙迎上前,问道:“如何?”
“送到。”
“你见到御史大夫本人了?”
“对。”
“你是先把那支竹简交给门吏,然后御史大夫召你带驩儿进去的?”
“对。”
“他有没有问什么?”
“来历。”
“你怎么说的?”
“不知。”
“然后你就出来了?”
“对。”
“他没说什么时候去接驩儿?”
“三天。”
“有劳郭大哥了。”硃安世悬了一年多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韩嬉也甚为高兴,和鄂氏一起去料理酒菜,摆好后,几个人坐下饮酒闲聊。
席间,硃安世顺口问道:“兒宽这人如何?”
“好人。死了。”
“谁死了?!”硃安世大惊。
“兒宽。”
“你今天见的是谁?!”
“王卿。”
“御史大夫不是兒宽吗?怎么变成王卿了?”
郭公仲忽然呆住,大张着嘴,手中酒盏“铛”地一声掉落在案上,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错……错……错了!”
第二十八章 孔壁论语
司马迁没有料到:才回到长安,便突遭横祸。
离开彘县后,他和卫真沿着汾水南下,由于心里记挂着妻子,又怕官事积压,所以一路赶得很急。
若是晚几天回来,也许便能避过这场灾祸?
到河津时,汾水汇入黄河,司马迁在岸边驻马眺望,只见河水浩茫、波浪翻涌,不由得默默念起帛书上那两句“九河枯,日华熄;九江涌,天地黯”,心中也空空茫茫,一片悲凉。
卫真在一旁察觉,便说些高兴话来打岔,拉杂说了一阵,他忽而猜道:“既然‘九河’指地名,又暗含河间献王,那么‘九江’说的也应该是一个地名、一个人,会不会是九江郡?不过九江郡什么人会和《论语》有关呢?”
司马迁被他提醒,猛地想起一人:淮南王刘安!
刘安是汉高祖之孙,封国在九江,号淮南国,刘安为淮南王。他不爱游猎享乐,只好弹琴读书、著文立说。'参见《史记·淮南列传》'
司马迁想:“九江涌,天地黯”恐怕指的正是淮南王刘安,也唯有刘安才能和刘德相提并论。
当年,河间王刘德和淮南王刘安,一北一南,双星辉映。二人都礼贤下士、大兴文学,门下文士荟萃、学者云集。不过刘德崇仰儒学,刘安则信奉道家,主张无为而治、依从自然之道。
不过,二十多年前,刘安却因谋反,畏罪自杀。淮南国被除,恢复为九江郡。
卫真问道:“不知道刘德和刘安当年有没有来往?”
司马迁道:“两人一个崇儒学,一个尊道家,志趣有所不同。”
卫真道:“尊儒未必就不读道经,尊道也未必不读儒经。两个人都爱收藏古书,我猜应该会互通有无。就算他们不来往,两家门客学者也应该会有相识相交的。”
司马迁点点头:“两人年纪相仿,刘德比刘安早亡八年。比起其他诸王,这两位迥然超逸,当会有相惜相映之意。”
卫真又问:“刘安当年谋反一案是谁审理的?”
司马迁倒推一算,不由得一惊:“当时公孙弘为丞相,吕步舒是丞相长史,张汤为廷尉,此案正是由吕步舒和张汤两人审理!”
卫真道:“这里就有关联了!”
司马迁道:“现在还不能遽下结论,等回长安,去查阅一下当年史录,看看能否查出线索。”
硃安世抄起一柄刀,取过夜行背囊,奔到院中,牵了匹马,几步拽出大门,翻上马背,扬鞭重重一抽,急急向长安狂奔。
他一边不断加鞭,一边不停大骂:乃母!乃母!乃母!
他远征西域四年,回来只在宫中马厩服事,继而又一路逃亡,哪里会知道四年之间,御史大夫竟换了三任?加之他又从来不屑理会官府之事,即便听过兒宽的死讯,也如风过耳边,绝不会放在心上。倒是“御史大夫”这个官职与他身世渊源太深,所以牢牢记得。跟赵王孙、韩嬉、郭公仲说起时,也只提官职。想天下只有一位御史大夫,怎么会搞错?驩儿年纪小,更不清楚这些事情,又不爱说话。偏偏郭公仲口吃,向来话语极简短,多说一个字都难,因此他也没有详问。
几下里凑到一起,竟酿成这等大错!
但那老人为何也不知兒宽已死?
他思来想去,猛然记起那老人说话时语带羌音,恐怕那老人常年居住在西域羌胡之地,和内地音信隔绝,所以并不知晓。至于驩儿母亲和几个中途转托之人,都只顾逃亡藏匿,恐怕也没有机会与人谈起朝中官员之事。
硃安世重重“嗐”了一声,不愿再多想,继续加鞭赶路,只盼驩儿此时无恙,哪怕换自己的命,也决不顾惜。
一路飞奔,等赶到长安,暮色已深,远远看见城西北角的雍城门已经关闭。他虽然心中焦急,却怕遇到巡夜卫卒,更加害事,因此沉了沉气,放慢了马速,绕过雍门,沿着西城墙,向南而行。正行着,忽听脑后传来马蹄声,他忙驱马躲到路旁树后。
那马一路小跑,行到近前,昏暗中一看,是郭公仲,他忙迎了出去。
郭公仲低着头,不敢与硃安世正视。方才在家中,发觉出错后,他急愧之下,竟跳起身,抓过墙上挂的剑,抽剑就要自刎,硃安世已先觉察,忙扑过去,夺过了剑。又让韩嬉和鄂氏劝住郭公仲,自己才奔了出来。
郭公仲憋了片刻,忽然道:“竹简……字。”
硃安世一愣,随即明白:是了,驩儿母亲说先将那支竹简交给兒宽,竹简上的字符必定是约好的交接暗语。此事十分隐秘,王卿应该不会知晓。既然如此,王卿身为堂堂御史大夫,凭区区一支竹简,怎么会平白召见一介平民?而且还留下了驩儿?看来王卿似乎知情?难道是兒宽死前告诉了王卿?
一转念,硃安世忽又想起绣衣刺客所持符节,随之大惊,那些刺客来路不寻常,幕后主使难道是现任御史大夫王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