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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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驩儿点头说:“嗯。”

硃安世又嘱咐了些话,才让驩儿回去,自己暗中跟随,见官军捉住驩儿,送回府寺,又随杜周送到减宣宅中。才放心回到驿馆,

这时已经时近午夜,驿馆中寂静无声。他先潜到侧房里,那御夫正要醒不醒,硃安世见案上有壶水,便浇些在他脸上,御夫惊醒过来,开口要叫,硃安世早已捂住他嘴,用匕首逼着,吓唬了几句,命他跟着,轻步回到自己宿房,用衣带捆了,汗巾塞住嘴,扔到墙角,让他继续睡,自己也睡了三个时辰。

天微亮,硃安世就起身,解了御夫捆绑,胁迫他到院中,驾了车就要走。驿丞听到声音,来不及穿戴,跑出来款留早饭,硃安世说声“不必”,驱车离了驿馆。来到东门,门尚未开,硃安世挤着嗓子高声叫唤,门值见是黄门诏使,慌忙开了门,放下吊桥,硃安世叫声“走!”御夫驾着轺传车,疾驶出城。

两个兵卒拥着那小儿来到庭前。

小儿头上身上尽是血迹,杜周忙令查看,只有肩上一道浅伤,其他都只是溅到的血迹。杜周这才放心,命人带到后面,擦洗敷药。

这时成信前来回报:他带人马在城内巡查,走到南街口,却见那小儿迎面跑过来,正好捉住。

杜周心里疑道:这小儿应是趁乱摸黑逃离,该远离府寺才对,怎么反倒往回跑?

成信见状,忙又道:“南街外有巡查卫卒,小儿恐怕是见到卫卒,所以才掉头回来。”

杜周微点点头,问道:“共几个刺客?样貌看到没有?”

“大约七、八个,夜黑混战,加之刺客都以巾遮面,所以未看到样貌。他们各个身手快捷,攻势凌厉,而且彼此呼应,进退有度,不像是寻常草莽盗贼。卑职四下查看,只在后院找到一截衣襟,应是斗杀时,从刺客身上削落的。”

成信说着取出巴掌大一片断锦,杜周接过细看:苍底蓝纹,织工细密,银线绣图,纤毫毕现。因只有一角,不知所绣何图,只隐约看着像是鹰翅之尖。

减宣接过去看过后,道:“王侯巨富之家才能见到这等精致锦绣。”

司马迁回到家中,急忙找出所藏的那卷《太初历》,打开一看,点头笑道:“果然是兒宽笔迹!”

卫真在一旁大惑不解。

司马迁又取出延广所留帛书残片,展开铺到竹简上:“见到简卿,我就似乎想起什么,却又道不出,后来说着话,才忽然想起,这帛书上是兒宽笔迹!这卷《太初历》,是当年兒宽亲手抄写赠于我的。”

卫真凑近低头,仔细辨认后,吃惊道:“果然是同一人手笔,这么说,这帛书是兒宽写的?他留给延广,延广又留给主公?兒宽早就知道秘道盗书的事?”

司马迁沉声道:“兒宽一生温良恭谨,位至御史大夫,可为则为,不可为则止,天子有过,也不敢匡谏,善于顺承圣意,才得善终。他知晓此事后,怕祸延子孙,定是不敢声张,却又良心不安,所以才留下这帛书给延广。方才问及兒宽家人,简卿神色大变,恐怕正是因为此事。以我猜想,兒家子孙若非已经遭祸,则必定是避祸远逃了。你速去找到简卿,请他来宅中。”

卫真忙叩首劝道:“主公怎么又要管这事了?先前延广遇难,现在又牵出兒宽,他们位列三公,都无能为力,主公即便查出真相,又能何为?兒宽堂堂御史大夫,至死都不敢说出这事,主公何必要自蹈祸海?”

正说着,柳夫人忽从后堂走出:“卫真,你不必再劝。你先下去吧。”

卫真忙起身退出。

司马迁看妻子神情冷肃,正要开口解释,柳夫人却抢先说道:“你要说什么,我尽知道,请夫君听我一言——方才你走后,我反复思量,才自觉失口,不该拿那些话来劝你。你我为夫妇已经二十余年,我何以不知,以你之脾性,若想做一件事,谁能劝阻得了?何况事关《论语》?孔子一生言传身教尽在于此。五百年帝王早化作尘土,而孔子仁义之道,泽惠至今。你要修史,若写不好孔子之传,一部史书将如人少了一只眼。夫君放心,此事今后我不会再劝一字。只恳请两件事——”

柳氏说着便叩拜下去,司马迁忙伸手扶住:“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司马迁在这世间并无什么知己,能有夫人如你,夫复何求?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一,请夫君千万小心,万万谨慎,如今已有两位御史牵连进来,这事恐怕包藏着天大的祸患。”

“这我知道,我也怕死,更怕牵连你和儿女。”

“第二件事正是为儿女,女儿已经出嫁,有罪恐怕也不会牵连外族,只是这一对儿子,我思前想后,想了个防患之策,只是不敢说出口……”

“你说。”

“我看近年多有官宦富豪之家,祸难将至,为保子孙性命,便教子孙改名换姓,移居他乡,不知夫君可否——”

“那日在石渠阁看到柜中秘道,我便已经遍体生寒,预感不详,也在心中盘算此事。我只怕你舍不得他们,便没有提起,既然你我不谋而合,无须多说,此事宜早安排。”

次日清晨,杜周命人备驾回京。

有了御诏皇命,现在回京,更是名正言顺,减宣也无话可说。

那小儿昨夜关在减宣宅中,有重兵把守,再无刺客来袭。卫卒将小儿带了过来,杜周盯着小儿细看,小儿仍像昨日,咬着下唇,不言不语,但碰到杜周目光,眼睛一闪,忙低下了头。杜周令人去驿馆,请黄门诏使同行,嘴里吩咐着,眼睛余光却一直不离小儿。小儿听到,忽又抬头望向杜周,碰到杜周目光,又立即躲开,左顾右盼,显然是在装作无事。

侍者去了片时,回来报说天刚亮,黄门诏使就已出城去了。那小儿眼看着地下,耳却一直竖起在听。杜周看在眼里,吩咐带小儿下去,换一套衣服。

减宣前来送行,杜周道:“有事劳你。”

减宣勉强提起精神:“大人尽管吩咐。”

“途中盗马贼必会劫这小儿。”

“他怎敢有这胆量?”

“此人昨夜就在你我面前。”

减宣瞪大了眼。

杜周心中气闷,嘴角微微一搐:“黄门诏使。”

减宣越发吃惊:“在下眼拙,并未察觉。不知大人从何看出?”

原来,初见那黄门诏使,杜周便觉可疑。夜间躺在床上,细细琢磨,一一找出十一处可疑:

一、那诏使从未见过;

二、声音听着古怪,并非黄门自然发出的尖细声;

三、宣读诏书时声气犹豫;

四、衣裳略短,并不合身;

五、黄门大都皮肤光洁,那诏使递过诏书时,手上皮肤粗糙,结着厚茧;

六、那双手厚实有力,像是习武之人;

七、黄门在宫中,常年躬身低首,身形卑恭,那诏使却气宇轩昂,甚有气概;

八、黄门在宫内谦卑,一旦出宫,见到官员,奉旨宣诏时,却又有一种仗势之骄,那诏使却正相反,说话举止均含忌惮;

九、那诏使始终不敢与自己对视,但说到那小儿,虽是夜晚,仍可感到他目光陡然一亮;

十、匆匆就走,似在逃离;

十一、轺传车御夫昏倒在车上。

其中,杜周断定至少有两点确凿无疑:

一、这诏使必定是假冒;

二、他假扮诏使必定与那小儿有关。

至于此人身份,杜周却无法猜出。直到刚才,说到诏使,从那小儿眼神中,杜周才又另断定三点:

一、那假冒诏使是硃安世;

二、小儿昨夜逃走后,又他主动回来,定是硃安世的主意;

三、硃安世让他回来,定是因为无法逃出城,因此要趁自己带小儿回京途中,设计劫夺。

见减宣问,杜周不愿多言,只答说:“猜测。”

减宣一半疑一半愧,不好细问,便道:“大人高明,在下这就去部署人手,沿途暗中防护。叫他自投罗网。即便那盗马贼不来,也须防备那起刺客。”

杜周点头道:“多谢。还有一事。”

“请说。”

杜周在减宣耳边低语几句,减宣听后点头,随即叫来亲信书吏,低声吩咐了一番,那书吏受命去办。

部署已定,杜周上车,叫长史带着小儿,坐一辆箱车,跟在自己轺车之后,随即命令启程。

五十名轻骑护着车驾驶出东门,向长安行进。行了十几里路,见前面一辆宫中轺传车翻倒在路边,左边车轮断裂掉在地上,御夫昏倒在车旁,昨夜那个黄门诏使满身尘土,哭丧着脸站在路上。

杜周看到,命令停车,那黄门诏使一瘸一拐走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杜周吩咐一声:“拿下!”

五十名护卫立即拔刀抽剑,驱马围过来,两边林中也突然跳出数百兵卒,贼曹掾史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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