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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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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汹汹讨伐中却冒出来一个异类,出声之人须发半白,穿着皱巴巴的青绿公服,一看便知是个不得志的落魄官员。可此人说话中气十足,脊背挺得笔直,如铁枪一般,没说话前就已鹤立鸡群,这一开口,更将众人注意力全扯了过去。
    “岂不闻君子从时?几十年前的旧论怎能用到今日?你这老的不合时宜,再来个小的,徒惹事端!”
    “私德不具,何以为公?兄台垂垂老迈,却还绿衣在身,倒是对得起那几十年前的旧例。”
    在场不少都是进士出身,才思敏捷,其中两人更是伶牙俐齿,当场反击,引得一片哄笑。
    那老头失笑摇头:“日有阴晴,月有圆缺,正是君子栖隐时,我确是过迂了。”
    一句话梗得在场人尽皆无语,待这老头走了,众人才有了反应。
    “此人是谁?竟作如此讥语,就该告他一本!”
    “告他挟私谤君!”
    那两人正在叫嚣,旁边一人劝道:“那人向来如此,元佑六年殿试时就作万言书,指斥朝堂逐蔡确开朋党之祸,而后谁在朝堂他骂谁,你们要告他,是帮着他升官扬名。”
    这两人一惊,一人道:“此人莫非是……宗泽!?”
    那人点头道:“正是宗汝霖,不是这脾气,怎会现在还只是一身绿衣?”
    另一人皱眉:“他不是在登州作通判么?怎么来了吏部,是换了差遣?”
    那人摇头:“听说是迁了本官,他在登州逼着宗室退官田,事情闹得太大,官家不得不迁作宣义郎,彰他清正之名。”
    “宣义郎……他得进士,不,同进士,已有二十五年了吧,啧啧,升得真‘快’。”
    “二十五年前,宣义郎还是寺丞监丞。时势早已不同了。”
    “没错,时势已不同了。可惜此人还沉在过往里,就跟那王冲一样。命定浮不上水面,不值得计较。”
    因这一老一少,三人聊起了兴致,还论起了科弟。
    最先回骂宗泽之人三十来岁,面目秀逸,一双眼睛却没定处,总在动着:“小弟李邦彦,字士美,大观二年太学上舍出身。”
    跟着他回骂的人四十来岁。一脸苦相:“在下汪伯彦,字廷俊,崇宁三年霍榜第三甲……”
    提点他俩的大约四十出头,颇有儒雅之风,拱手道:“杜充杜公美,绍圣三年第二甲进士……”
    三人科弟虽相差甚远,却都是一身绿衣的京官,意气相投,相谈甚欢。
    被他们骂作不合时宜的老头。出了吏部衙门,见到正在街对面正会合随从的少年,捻着花白胡须,沉吟不语。目光中满是疑惑和审视之色。
    “王相公宅在西面,趁着还未到晌午,去时还能入巷子。晚了连等的地方都没有……”
    吴匡终于越了本分,王冲不满地哼了一声。赶紧缩头不语。
    王冲冷冷道:“我接着要去银台门,你若是怕了。就不必领路了。”
    吴匡瞪大了眼睛:“官人要去银台司!?”
    王冲指指王世义提着的一个小包裹:“不去银台司,带着这些作什么?实话与你说,去了银台司,我还要去办私事,这两日都没时间去王相公家。”
    银台司属门下省,掌受天下奏疏案牍,王冲这意思,是要去上书?
    一时间,吴匡犹豫了,昨夜他父亲交代很细,说这位官人就是三王端蔡里的王孝郎,得王相公保举,年纪只比他大了一岁,就任了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前程远大。
    这位王机宜来京,不去拜会王相公,反而直直去了吏部。本以为他只是先公后私,接着就要去王相公家,却没想到,还要去上书!?而且这两日都不去王相公家。
    他疯了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驱散了,王冲目光清冷,哪有半点脑子不对劲的模样?还问他敢不敢,更是明白不去王相公家会有什么后果。
    被这目光盯着,一股少年不知愁的意气升起,吴匡笑道:“官人都不怕,小的怎会怕?银台司小的也熟悉!”
    王冲微微点头,这个少年倒有胆气。
    正要招呼车马,却有一辆马车自己靠了过来,马是河曲良驹,车是上好黄梨木所制,甚至还溢着一股清香,似乎有不少部件是檀木。纹饰之繁秀,更非寻常所见。
    自然不是汴梁车行旗下的伙计,车马尊贵,人也架子大,一个管事模样人出了车厢,昂首道:“王机宜,我家左丞相招,上车吧。”
    语气虽然恭谨,却含着不容拒绝之意。吴匡紧张得咕嘟吞着口水,王机宜自己没去,王相公还主动找来了?
    就听王冲道:“本官职在泸南安抚司,与左丞无公事可谈,若是私事,本官尚有公事在身,不及叙谊……”
    话说到此,三人同时色变,管事,车夫和吴匡。
    那管事涨红着脸,似乎就要骂不识抬举一类的话,王冲加重了语气再道:“劳烦禀知左丞,王冲只知作事,待王冲去了银台司后,左丞自会明白。”
    管事连作了几个深呼吸,脸色才稍稍缓和,来往王府的官人他早见惯了,别说绯衣,就连紫衣,也没见过敢这般无视他主子的。不过他终究是相府家中的人,还知轻重,发作寻常官人没什么,这个少年官人关系甚大,盯着的人太多,不好当场喝骂。
    “今日不去,再没机会,你且记住了。”
    管事恨恨地丢下一句,转身刚进车厢,听王冲道:“本官的话记好了,若有半字差错,会误了左丞的事。”
    管事气得眼前一迷,脑袋一抬,撞在门缘上,哎哟痛呼。
    看着那辆华贵马车绝尘而去,王冲等人又招来一辆驴车,朝着皇城方向去,宗泽眼中的疑惑换上了诧异和期待,“王冲……王守正,真是个古怪的少年,不知他又要作什么。”
    城东另一处豪宅里,偌大的房间布置着三面书架。另一面墙上也挂满了书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伏案作书,手腕运转如行云流水。笔下的字豪放轩昂,令人视之欲醉。
    “王将明此番可撅了前蹄!那个王冲。一早去了吏部注差,接着还是没去他府上,大人可知他去了哪里!?”
    一个年轻人匆匆而入,喜不自禁地呼道。
    老者神色不变,手上却是一抖,正在写的“大”字走了形,搁笔低叹:“老了……”
    今年正是蔡京的古稀之年,七十大寿刚刚作过,若是在十年前。便是心动,笔下也不会乱,哪会像现在,声动就乱了笔。
    王冲……那个街巷俚话“三王端蔡”里的王冲?离朝堂太远的小人物,并不值得蔡京上心,他只哦了一声,等着儿子蔡绦的后话。
    “他又去了银台司!去银台司上书!大人,这是跟王将明分出泾渭啊,王将明还有王履道一党。今夜准睡不好觉!”
    蔡绦兴奋地道,这两三月里,他心情从没有今天这么好。就因为王冲之事,父亲差点又被官家罢相。靠着兄长哭求才保了下来。弹劾父亲的王履道等御史却并未循例出外,看得出官家维护之心也不是很坚定,形势依旧不妙。而引发此事的主角入京。却摆出一副不受王黼保举之恩的作派,这可是坏了王黼一党在此事上的根脚。对父亲的威逼之势,怕是要因此而尽了。
    蔡京嘀咕道:“王黼、王安中、王冲……这是在还我欠王荆公的债啊。”
    蔡绦没听清楚:“大人?”
    蔡京摆手。抬头问:“上书说什么?”
    蔡绦一怔:“这倒没注意……”
    区区一个选人,只是新设小小缘边安抚司的书写机宜,上书能说什么事?蔡绦不觉得有必要关心,王冲此举本身的影响才值得一用。
    蔡京却误会了,苦笑道:“是啊,银台司里没人啊。”
    这段日子里,蔡京的相位摇摇欲坠,银台司的人又没铁杆,已无法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从银台司那拿东西。
    蔡绦道:“大人,正该让薛昂出头,在王冲此子身上作点文章,把王将明和王履道一党彻底打下去?他们既在此子身上出了纰漏,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蔡京看了一眼蔡绦,摇头道:“你啊,还是看得太浅,王黼和王安中背后是谁?是官家!近些日子,不是他们在跳腾,是官家嫌我居相太久。官家升我作公相,名义上总治三省,却拔郑达夫和刘德初为相,我这个公相不就成了空相?王黼和王安中跳出来正当其时,王冲之事不过是个由头。此子弱冠之年便任机要实差,驳此事也只是秉公而论。”
    蔡绦不服:“可官家还是改了心思啊?”
    蔡京摇头笑道:“官家的心思,真是被大郎哭回来的?”
    蔡绦沉默,他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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