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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他这么说话。“我不是天使,”我断言,“就是到死也不会是。我是我自己。罗切斯特先生,你不该在我身上指望或强求天上才有的东西。你不会得到的,就像我无法从你那儿得到一样,而且我是一点也不指望的。”
“那你指望我什么呢?”
“在短期内,你也许会同现在一样——很短的时期,随后你会冷静下来,你会反复无常,又会严厉起来,而我得费尽心机,使你高兴,不过等你完全同我习惯了,你也许又会喜欢我——我说呀喜欢我,而不是爱我。我猜想六个月后、或者更短一些,你的爱情就会化为泡影,在由男人撰写的书中,我注意到,那是一个丈夫的热情所能保持的最长时期。不过毕竟作为朋友和伙伴,我希望决不要太讨我亲爱主人的嫌。”
“讨厌?又会喜欢你呢!我想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喜欢你。我会让你承认,我不仅喜欢你,而且爱你——真挚、热情、始终如一。”
“你不再反反复复了,先生?”
“对那些光靠容貌吸引我的女人,一旦我发现她们既没有灵魂也没有良心——一旦她们向我展示乏味、浅薄,也许还有愚蠢、粗俗和暴躁,我便成了真正的魔鬼。但是对眼明口快的,对心灵如火的,对既柔顺而又稳重、既驯服而又坚强,可弯而不可折的性格——我会永远温柔和真诚。”
“你遇到过这样的性格吗,先生?你爱上过这样的性格吗?”
“我现在爱它了。”
“在我以前呢,假如我真的在各方面都符合你那苛刻的标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跟你相提并论的人,简,你使我愉快。使我倾倒,——你似乎很顺从,而我喜欢你给人的能屈能伸的感觉。我把一束柔软的丝线,绕过手指时,一阵颤栗,从我的胳膊涌向我心里。我受到了感染——我被征服了。这种感染之甜蜜,不是我所能表达,这种被征服感之魅力,远胜于我赢得的任何胜利。你为什么笑了,简?你那令人费解、不可思议的表情变化,有什么含义?”
“我在想,先生(你会原谅我这个想法,油然而生的想法),我想起了赫拉克勒斯、参孙和使他们着迷的美女。”
“你就这么想,你这小精灵——”
“唏,先生!就像那些先生们的举动并不聪明一样,你刚才说的话也并不聪明。不过,要是他们当初结了婚,毫无疑问,他们会一本正经地摆出夫君面孔,不再象求婚的时候那样柔情如水,我担心你也会一样。要是一年以后我请你做一件你不方便或者不乐意的事,不知你会怎样答复我。”
“你现在就说一件事吧,简——哪怕是件小事,我渴望你求我——”
“真的,我会的,先生。我已作好请求的准备。”
“说出来吧!不过你要是以那种神情抬头含笑,我会不知道你要求什么就满口答应,那就会使我上当。”
“绝对不会,先生。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叫人送珠宝,不要让我头上戴满玫瑰花,你还不如把你那块普普通通的手帕镶上一条金边吧。”
“我还不如‘给纯金镶上金子’。我知道了,那么你的请求,我同意了——现在就这样。我会撤回送给银行代理人的订单。不过你还没有向我要什么呢,你只要求我收回礼物。再试一下吧。”
“那么,好呀,先生。请你满足我在某一个问题上大大激起的好奇心。”
他显得不安了。“什么?什么?”他忙不迭地问。“好奇心是一位危险的请求者:幸亏我没有发誓同意你的每个要求——”
“但是答应这个要求并没有什么危险,先生。”
“说吧,简。不过但愿这不只是打听——也许打听一个秘密,而是希望得到我的一半家产。”
“哎呀,亚哈随鲁王!我要你一半的家产干什么?你难道以为我是犹太高利贷者,要在土地上好好投资一番。我宁愿能同你推心置腹,要是你已答应向我敞开心扉,那你就不会不让我知道你的隐秘吧。”
“凡是一切值得知道的隐秘,简,都欢迎你知道。不过看在上帝面上,不要追求无用的负担!不要向往毒药——不要变成由我照管的十十足足的夏娃!”
“干嘛不呢,先生?你刚才还告诉我,你多么高兴被我征服,多么喜欢被我强行说服,你难道不认为,我不妨可利用一下你的表白,开始哄呀,求呀——必要时甚至还可哭哭闹闹,板起面孔——只不过为了尝试一下我的力量?”
“看你敢不敢做这样的试验。步步进犯,肆无忌惮,那就一切都完了。”
“是吗,先生?你很快就变卦了。这会儿你的表情多么严厉!你的眉头已皱得跟我的手指一般粗,你的前额像某些惊人诗篇所描写的那样犹如‘乌云重叠的雷霆。’我想那就是你结婚以后的神气了,先生?”
“如果你结婚后是那付样子,像我这样的基督徒,会立刻打消同无非是个小妖精或者水蛇厮混的念头。不过你该要什么呢,伙计?——说出来吧?”
“瞧,这会儿连礼貌也不讲了,我喜欢鲁莽,远胜于奉承。我宁愿做个伙计,也不愿做天使。我该问的就是——你为什么煞费苦心要我相信,你希望娶英格拉姆小姐?”
“就是这些吗?谢天谢地,不算太糟!”此时他松开了浓黑的眉头,低头朝我笑笑,还抚摸着我的头发,仿佛看到躲过了危险,十分庆幸似的。“我想还是坦率地说好。”他继续说。“尽管我要让你生点儿气,简——我看到了你一旦发怒,会变成怎样一位火妖。昨晚清凉的月光下,当你反抗命运,声言同我平等时,你的面容灼灼生光。珍妮特,顺便提一句,是你自己向我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当然是我,但是请你不要环顾左右了,先生——英格拉姆小姐。”
“好吧,我假意向英格拉姆小姐求婚,因为我希望使你发疯似他同我相受,就象我那么爱你一样,我明白,嫉妒是为达到目的所能召唤的最好同盟军。”
“好极了!现在你很渺小——丝毫不比我的小手指尖要大。简直是奇耻大辱,这种想法可耻透顶,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想英格拉姆小姐的感情吗,先生?”
“她的感情集于一点——自负。那就需要把她的气焰压下去。你妒嫉了吗,先生?”
“别管了,罗切斯特先生。你是不在乎知道这个的的。再次老实回答我,你不认为你不光彩的调情会使英格拉姆小姐感到痛苦吗?难道她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吗?”
“不可能!——我曾同你说过,相反是她抛弃了我,一想到我无力还债,她的热情顿时一落千丈,化为乌有。”
“你有一个奇怪而工于心计的头脑,罗切斯特先生。恐怕你在某些方面的人生准则有违常理。”
“我的准则从来没有受过调教,简。由于缺乏照应,难免会出差错。”
“再严肃问一遍,我可以享受向我担保的巨大幸福,而不必担心别人也像我刚才一样蒙受剧痛吗?”
“你可以,我的好小姑娘。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对我怀着同你一样纯洁的爱——因为我把那愉快的油膏,也就是对你的爱的信任,贴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把嘴唇转过去,吻了吻搭在我肩上的手。我深深地爱着他——深得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能说得清楚——深得非语言所能表达。
“再提些要求吧,”他立刻说。“我很乐意被人请求并作出让步。”
我再次准备好了请求。“把你的意图同费尔法克斯太太谈谈吧,昨晚她看见我同你呆在厅里,大吃一惊,我见她之前,你给她解释一下吧。让这样好的女人误解总让我痛苦。”
“上你自己的房间去,戴上你的帽子,”他回答。“早上我想让你陪我上米尔科特去一趟。你准备上车的时候,我会让这位老妇人开开窍。难道她认为,珍妮特,你为了爱而付出了一切,完全是得不偿失?”
“我相信她认为我忘了自己的地位,还有你的地位,先生。”
“地位!地位!——现在,或者从今以后,你的地位在我的心里,紧卡着那些想要污辱你的人的脖子——走!”
我很快就穿好衣服,一听到罗切斯特先生离开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起居室,便匆匆下楼赶到那里。这位老太太在读她早晨该读的一段《圣经》——那天的功课。面前摆着打开的《圣经》,《圣经》上放着一付眼镜。她忙着的事儿被罗切斯特先生的宣布打断后,此刻似乎已经忘记。她的眼睛呆呆地瞧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