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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摆开打?人家几十万,咱们才有多少人?你估摸,这仗给你指挥可该怎么打?我给你说过多少遍,咱们打的是运动战,有利就打,没利就转个地方;看准了机会就收拾敌人一股子;慢慢地咱们就壮大了,敌人就垮了。不过,这仗要打好,可有一条:就是要多走路多吃苦。”
“哥,归根结底咱们是为自个儿打仗,苦死苦活也能撑住!
你放心。”
他兄弟俩爬到村子的围墙边了。
宁金山说:“二子,你蹲下,我踏在你肩膀上,爬过墙去。”
“哥,你搭个人梯子,让我过去。”
宁金山拉了二子一把,贴住耳朵命令:“我是班长,听我的命令!”
“命令”二字真灵验,它把二子涌起的感情一下子便压下去了。
眨眼工夫,宁金山和宁二子回来了。
宁金山把背着的沉重东西,咚地往周大勇脚边一掼,说:
“二子,把这家伙嘴里塞的东西掏出来!”
“唉呀!唉呀!不要打死我……”地下有个东西在哼唧。
周大勇问:“嗨!怎么逮了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宁金山说:“不先给他几下,咋能掐住他?问吧,连长,他的嘴‘还作用’。”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连长,这俘虏是二子亲手摸来的!”
宁二子连忙说:“连长,俘虏是俺哥抓的。”
周大勇紧紧地跟宁金山和宁二子握了手,就盘问俘虏。原来,敌人增援榆林的整编三十六师进了榆林城没久停,又顺咸榆公路南下,说是去追赶我军。这个村子里扎敌人一个大粮站,还驻一个营,——两个连押运粮食去了,现在村子里只有营部和一个连。一个敌人副团长在指挥。村子周围有不高的土围子,南北都有出口。村西五里路有个村子,驻扎敌人一个团,是今天下晚宿营的。俘虏还说,我军从榆林城郊撤退以后,多一半溃散了,少一半跑到黄河边上,准备逃过黄河,所以,这个村子里驻的敌人浪吃浪喝,很大意。
周大勇估划:一打响,村西敌人会增援。不,夜里敌人一时闹不清情况,不敢乱动。他又思量夜战的特点……敌人最怕迂回、包围……他计算了自己手里的力量:一共只有三十八个人。
于是他让马全有带一个班消灭敌人的巡查哨并担任战斗警戒;又组织了向村子里突击的力量。他想:只要能插进村,胜利是拿定了的。但是他还二心不定:打响容易可是收场难啊!他决定亲自到村边再“摸情况”。他给李江国吩咐了几句话,就带了五个战士向前爬去。
周大勇他们摸到村北,听了听动静,躺在地上休息了一阵,又摸到村东北一条凹道边。这条凹道有六七尺深,中间有条大路一直伸进村子。
周大勇累得手脚都麻木了,头上的伤口痛得像刀子割。他趴在凹道边,把头压在手背上寻思:部队顺凹道接近村子是隐蔽些,可是对这样的交通要道敌人定会特别注意。他正筹思,仿佛听到远处有什么声音。他把耳朵贴在地下听。地很湿,传音不快,听不出什么名堂。他闭住气,伸长耳朵听:当真有声音,而且越来越近。过了十来分钟,一长溜牲口走近了。周大勇和战士们连忙躲进高粱地。他心里正犯疑,又听到有人说话:
“我们晚上行动,要多提防点!”
“再提防也不能把头用铁包住!”
“敌人!”周大勇浑身紧张了。他习惯地摸住冰凉的驳壳枪把子,紧紧地盯着凹道。凹道里过着一连串牲口,前边是一队骆驼,骆驼上骑着些背着枪的敌人,一摇一晃像是瞌睡了。骆驼后边是一长列毛驴。
周大勇脑子闪过一个主意:毛驴可能是老乡们吆着;跳到牲口行列中去,跟上他们摸进村子行吗?他脑子飞转,前思后想,左右为难:牲口行列当间有没有敌人?跳下凹道和敌人干起来怎么办?自己去执行这任务吗?头昏脑晕,双腿酥软,再说,还要指挥部队呀!那么,让战士们去叫李江国或是马全有来吗?不行,等到他们来,饭冷了菜也凉了!派两个战士跳下去么?不行,手边这几个战士经验差;事情太重大,成败就看这一着,打草惊蛇就糟透咯!
周大勇看得分明:毛驴还在过;不能犹疑,立刻动手。他要身边的一个战士火速返回去告诉李江国怎样插进村子,又给身边四个战士叮咛了一番。
周大勇朝前爬了爬,伸长脖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凹道里。毛驴一个一个打他眼前闪过。他把头上的伤口摸了摸,咬紧牙,唿地跳下去,四个战士也跟着跳下去。
周大勇一把抓住一个赶毛驴的人,低声威胁:“不准喊!”
那人慌了:“不,不,我不张声!”
“枪?”
“我是老百姓,队伍上拉我来吃牲口!”
“胡说!”
“老总!红口白牙还能胡说?老天在上,我要有半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周大勇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一番。这人头上绑块手巾,穿着光板老羊皮袄,腰带上还别着旱烟锅。无疑,是个老乡,周大勇松了口气。
赶毛驴的老乡发热发冷似地抖着。他想不透,咋着,猛不防就从天上掉下来个人?这是啥人?他跟上这帮送粮的牲口去干什么?教人发懵!
周大勇问:“老乡,你是哪里人?”
老乡牙关于圪嘣嘣响,说:“榆,榆,榆林城……城边的。”
“黑天半夜你吃上牲口乱跑什么?”
“我给人家揽工熬活。昨黑间,联保主任派的人生拉活扯逮住我,要我支差,给,给队伍上送粮。”
周大勇摸摸毛驴驮的口袋,果真是粮食。他思量着老乡的话跟那说话的口气。
这工夫,后边一个战士上来报告:后边赶毛驴的都是老乡,每一个老乡吃四五头毛驴;最后还有一队骆驼和一些押运粮食的敌人。周大勇给那战士安顿了几句话,又问赶毛驴的老乡:“押送粮食的队伍多吗?”
“不多,老总。前边一个班,后边一个班。”
“你看我是什么人?”
“老总!这,这咱可说不清啊!”
“我是解放军!”
老乡思量了一阵,说:“呀!想不到你就是解放军。”
周大勇说:“老乡!咱们队伍开来一个师,打这个村里的敌人。你放灵动点,带我进村,成吗?”
老乡说:“啊……啊……成!我,我可没经过仗火……你当真是解放军?啊……这么的,你把我的皮袄穿上,遮掩遮掩!”
周大勇问:“后边赶毛驴的老乡可靠吗?”
老乡说:“可靠啊,都是穷人。有钱人面子大,还能挨打受气来支差?”
周大勇说:“你去给后边的老乡叮咛:让他们把战士们遮护住!”
老乡说:“这能成,这能成。”
“不光能成,还要保管百无一失,出了漏子,你们也要受拖累!”
“尽力量办!”老乡向后跑去。
周大勇跟上送粮的毛驴走近村边,听见村东打响了。嗨!大概是马全有跟敌人巡查哨接火了。
村子里边,是一片乱哄哄的喊声。
前头,骑在十多峰骆驼上的敌人,和村北口的敌人哨兵纠缠了一阵进村了。周大勇前头的五六头毛驴也进村了。他眼睛一扫,影影绰绰地看见十多个敌人,有的站在掩体里,有的站在村口,有的来回奔跑,看来很慌张。
周大勇进了村子,眼前就是一片混乱:满巷里都是紧急集合的士兵,叫喊声,哨子声,咒骂声,骡马嘶叫声,乱哄哄像天塌地裂一般。周大勇放尖眼睛四处看,浑身紧张,心脏猛跳,一种又惊又喜的情绪涌到喉咙口。他觉得眼睛格外明亮,身子格外强壮轻巧;想奔跑,想呐喊,想射击,想用大刀砍这些吃人的畜生。他让两个战士隐蔽在刚进来的那个村口,瞅机会控制住这条路。他手边只留下宁二子跟李玉明两人。
有人站在一家老乡门口的台阶上,打着电棒,手电光划破黑暗,四方探照。他破口大骂:“沉着!东边打枪,那是敌人少数溃兵!你们营长?请你们营长!慌什么?混蛋,混蛋!”
一个夹皮包的人,跑到那人跟前,报告:“副团长,营长马上就到!”
周大勇心里一动,寻思:“这小子是个副团长!”他向身后一看:宁二子跟李玉明眼看就要往前扑去。
周大勇一纵身,从敌人副团长侧面扑上去,手枪顶着那家伙的脑袋,叭的一枪,那家伙像一口袋粮食一样,沉甸甸地倒下去。周大勇脑子一闪:“好肥实的家伙!”宁二子还怕那家伙没死,上去用枪托把那脑袋砸了十几下,声音就像人拿石头砸熟透了的西瓜。
满巷都翻腾了:枪声、喊声、臭骂声、吱吱哇哇的叫声。
突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大巷南端窜过来。混乱裹住了骑马的人。他猛地勒住马,马提起前腿直站起来,马蹄踏住人,发出尖叫声;有人用枪托打那匹发了疯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