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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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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子唠叨着,傅恒已经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揩着脸,口里漫不经心“唔”着,说道:“这不是甚么要紧事,他们从西蒙古来,我想问问喀尔喀策凌阿拉布坦那边的情形,霍集占内乱,回部的事也很烦人。看他们的折片书信,颠三倒四的又写不明白,从莎玛一家子这里恐怕还能听得真切些……”端茶饮了一口,嫌凉,泼掉了把杯递给小七子,“给我换热的……”悟口儿打呵欠,先抽北京的家信,一见封面有“平安”二字便摞了一边。接着看纪昀的来信,却洋洋洒洒有三千多字,先述说了乾隆近日行程,车驾驻跸关防一应事宜,又把仪征观花风波备细详写了,留意看最后一段,写着:窦光鼐此举,窃以为鲁莽灭裂,而圣上褒以憨直可爱,惜乎天下臣子无此风骨者久矣。视皇上微露圣意,似不拟再用其为左都御史,以其学品,当为师范,或为学政亦未可知。今窦氏与世兄同为观风巡阅北行,良有深意焉。国家鼎盛熏灼之日而隐患日多,要在吏治民生治安三者而已,而首在吏治,吏治败坏,余皆百哀齐至,民生治安则不可问矣。皇上因高恒一案洞视方今官场颓败,于连官员之众,牵涉官阶之高甚骇视听。欲以包容则恐姑息养奸,尽置法典则诛不胜诛,圣心忧廑愤懑寝食难安,凡诸焦虑形诸于色。每与延清公议及,犹有屑小猥琐之徒私议圣德,以为悠游荒怠者,思之殊堪令人切齿。莎罗奔妻朵云逃逸之事前函已及,涉事人员皇上处分甚轻,谓朵云一女子耳,为夫万里请叩,即莎罗奔面缚投诚,亦当彰其从夫烈义,此亦圣上矜全延清父子体面之至意也。圣上再三嘱昀,告公此役缓进稳战,务期犁庭扫穴不遗后患。且今缅(甸)王被弑。彼,我天朝属国一隅之地耳,乃敢擅立新主不请册而自立,回部霍集占之纷乱,乃及喀尔喀西蒙之再叛,皆待我公奏凯而后制之,切望慎行而毋总。另告:阿挂前有函言及和亲王爷闯园移宫一事,谨勿外传,并连前函灯焚之。
  纪昀顿首密勿傅恒将信纸抚了抚,仰脸略一沉思,在已看过的信件中又抽出一封,验看了,两封信一并在烛上燃着,看着那纸在手中轰然一亮,渐渐蜷缩焦黑熄灭,才从深幽的思索中回过神,又抽出阿桂的信,展开看时,里边还夹着阿桂给乾隆的请安折子,上面赫然写着乾隆的朱批。傅恒先不看信,立起身看乾隆的谕旨:朕安,尔前所奏户部银两亏空一折已览。朕于乾隆元年至十年屡降明诏,断不容藩库银两挪借外官,以致再度亏空,乃今经查,又复有七百万两有账无银之亏空!圣祖倦勤季年科布通之败,库中无银支饷再战,朕今思及犹觉心悸,皇考称毕生之力挽此颓风,乃今又复故态,不知户部忠君爱国之心何在?复不知尔军机大臣日事何事?似此,请安亦似虚应故事,朕虽欲安而不得安也!户部留书旨到之日即行撤差,听旨处分,已着范时捷代波矣!此件着转傅恒、尹继善看。钦此!
  他呆呆放下那份请安折子,出了半日神,苦笑了一下才又展信,这才知道,信是寄给纪昀的,上面也有乾隆的批语:可将此件亦转傅恒,处分之事免议。你主子心绪不佳,不发作你们向谁说去?盐务亏空一案,银两尚无着落,又见藩库亏空。此非细务,要当令尔等心膂奴才切切留意耳,尔傅恒、尹继善皆满州旧人,办差素著勤劳谨重,朕不疑你们,你等亦不必自疑——唯现今事多任巨,切责你等慎勿疏漏而已。此件并厚件一并缴还。
  下面盖的却是“长春居士”小玺。博恒这才放心坐下看信。但阿桂的信写得却十分空泛,除了仰谢皇恩臣罪当诛的话头,再就是说平安请保重期捷报,只有一句话,“嫂夫人着人告诉,睐主子已诞育阿哥,子母康泰。着致意兄节劳任事”写得头脑不甚清晰,他用指甲划下一道印,捶捶有点发烫的额头,捡看兆惠和海兰察的军书拢在一堆,因见火漆印封都用的绿印压章,没有朱砂印,知道一切顺利没有急事。便抽出信笺,提笔濡墨正要写,小七子腾腾的脚步由远及近跑着进来,禀道:“爷!您竟是神仙!”
  傅恒一愣,一滴墨落到纸上,忙放下笔,笑骂道:“你这狗才,唬我一跳——半天云里掉下这么句话,”他忽然憬悟,一下子站起身来,“是张诚友还是鲜于功?他们真的敢荼毒金家?”
  “是!金中丞拿到了张诚友,姓鲜的要逃,也拿到了,已经押到辕门外了!”小七子兴奋地说道:“这可真比戏里说书的鼓儿先儿们哼的还出彩儿!”
  傅恒一拳向案“砰”地一砸,砚台、笔架、墨锭、笔、杯、涮笔筒儿跳起老高,连几叠子文书纸张都簌簌发抖。他铁青着脸,咬着牙冷笑道:“——大胆妄为至于此极!”
  十四 设机局刁官陷罗网 运筹谋师爷杜后患
  鲜于功和张诚友奉命捉拿嫖娼宿妓游悠馆亭的文武官员,自己也被拿了。
  差使本来极容易办的。奉了傅恒的命,两人在分手时匆匆商议,以十字街为界,鲜于功城西,张诚友城东,四门齐关下手,无论文武官员,只要没有勘合行凭是内城衙门的,一律捕拿,两下人马在校场合齐,甄别有忘了带手本凭证的本衙门官员,然后一齐押送巡抚衙,听傅恒金辉发落完事。
  没有一刻工夫,知府衙门镇守衙门倾巢而出,连守监换班的狱卒都使上了。这些衙役官兵听说是“见官就拿”,又新奇又兴奋,人人兴高彩烈个个磨拳擦掌。当时骑骒四出,绳索锒挡,一窝蜂拥出,直扑各处书棚戏院饭馆青楼。街上走的、饭桌旁唱酒的、看戏的、女人被窝里拖出来的,不由分说架起便走,衙役们个个得意洋洋,一肚皮鸟气发作,推推搡搡吆吆喝喝,“龟儿子”“先人板板”连骂带哄笑。满城睡梦里人都惊醒了,隔门缝外看,被押的“犯人”有的翎顶辉煌,有的衣衫不整,有的抱着官袍浑身赤条条只穿一条裤衩子,又是好笑又是惊异,不知出了甚么事。
  鲜于功押着这群吊儿郎当神色沮丧的官员,到了校场,城东的张诚友早已了事。两下里一合,清点人数,计是文官四十八名,武官六十名,大到观察、游击,小至典史、巡检,绳勒的索锁的,匆忙挣扎里摔得鼻青眼肿的,碰破了胳膊腿的,披散了辫子的,还有的裤带被抽了,双手拽着。这群人有的沉默不语满脸愠怒,有的破口叫骂,有的平素认识鲜于和张诚友,提着自己名字套交情,活似被孙行者从火云洞里赶出来的一群魑魅魉魉,甚么败兴模样儿一应俱全。鲜于功一眼瞧见臬司衙门里巡捕厅堂官也在里头,却是只带了一顶青金石红缨顶子,高个子、光脊梁、大喉结——是他一张桌上常吃酒的好朋友,提着裤子眼巴巴看着自己不言语。因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场上人见他要说话,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老兄,兄弟是奉了钦差大臣傅大帅的宪命行事。军令如山,身不由己。”鲜于功笑道:“老兄们有的犯了军令,有的犯的是做令、都有辱于官缄。但兄弟并无处置之权,要请诸位谅解。现在文官——站东边,武官站西边,稍安毋躁,甄别之后再作处置!”
  一片嗡嗡蝇蝇之声中,人们开始懒懒散散分群儿。鲜于功见张诚友使眼色,知道里头也有他的相与朋友,不言声过来二人凑到一处私议。
  “老鲜,他娘的!”张诚友道:“臬司胡茂雷也在里头!还有我底下两个把总,都是从妓院被窝里拖出来的——怎么处置?”
  寥天风地里,鲜于功似乎有点冷,活动一下身子道:“老胡我早看见了,这会子不好放人。先叫他们分堆儿,穿上衣服甄别,就好说些——”他一眼瞧见金家小吃店亮着灯,陡地恶念顿生,屈着臂指指东边,小声道:“不趁这时侯教训教训那个老乞婆更待何时?我回衙门一说,我的几个师爷都气得白瞪眼儿——带几个贴己的亲兵,砸了他店,拿起来再说,死罪没有活罪难饶!?”张诚友今晚抓人抓红了眼,方才金氏连说带比,作践了鲜于功又连带着鄙夷自己,那种泼妇模样犹在眼前,几乎想都没想,招呼几个亲兵嘀咕几句,几个亲兵“扎”地一·声答应,挽胳膊捋袖骂骂咧咧,扑向金家小吃店,脚踢手砸,“咣咣咣”一阵门响,连叫“开门开门”!张减友和鲜于功两人都是一笑,悠着步儿联袂过来看着,盘算着拿金氏怎么取乐儿出气。
  门没有开。里头门面屋里站着金辉老板,里间屋里坐着“金中丞”,还有巡抚衙门里领班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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