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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大烟锅子’。你要有学生送肉送烟,千万代我都笑纳了。至嘱至嘱!”他也是文华殿学士,位分虽略低一点,却是乾隆最器重的文臣,生得五大三粗,写起文章却是锦心绣口,此刻双手油淋淋的掇着一个约三斤多的红烧肘子,正在大快朵颐,说话都呜呜咿咿含混不清。
刘统勋随众落座,一边笑道:“六爷方才说我是苦行僧,细想真是的。这边是丝竹弦歌,天魔曼舞,我那边是竹板敲扑,血肉横飞。忙了部里跑大内,哪得个闲功夫?方才在军机处看奏稿文牍还看得头昏心悸,这会子心绪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总有十年没看戏了罢。”“所以名臣难当,你是名臣么!”弘春含着一枚橄榄,满面春风笑道,“主子爷那天把皇子皇孙们都叫去,就拿你发作我们,说你是盛朝中流砥柱,还举了孙嘉淦和史贻直。说我们都是绣花枕头,酒囊饭袋!可见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半点不错的。我听人家说,家贫有竹难食肉,家富食肉不栽竹。怎得个两全,怎得个两全也!”他说着,又上了戏腔道白。
“世上不公道的事多了。竹君子,松大夫,屈了梅花无称呼,哪得事事周全呢?”纪昀用手巾揩着油腻,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笑道:“最好是贫家扛网去张兔,富家买笋掏阿堵。这么着都有了。”钱度没听明白,间道:“晓岚都说些什么呀?猪啊兔啊的,还有什么阿堵,满合辙押韵的,只听不清爽。”纪昀剔着牙嘻笑,说道:“‘阿堵’即是贵姓,我说的是笋烧肉,贫富各宜雅俗共美!”允禄还在想着唱戏,因道:“刘延清搅了我的戏,罚雄黄酒一杯,听我唱一曲。”又捏着嗓子唱道:翠亭亭,别是清虚境,沧沧云花映……半空中,楼阁丹青,趁着斜阳影。珠箔有人迎……
刘统勋瞧着眼前繁华热闹场景,忽然想起讷亲张广泗诸人还在烟瘴泥潦中打仗,不由心里一沉。纪昀从外解手回来,见他怔怔地,问道:“你好像有心事?”刘统勋不愿扫大家的兴,笑道:“我不大懂戏,没头没尾的又听不明白。倒是词牌调儿偶尔还听听一你们只管乐子,甭管我,一会儿我就得走了。”他原是随口敷衍,不料却挠着了弘昼痒处,把手中的象板递给弘春,说道:“拿着——你们几个奏《望江南》!延清可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子。他要听什么,咱们下海的先尽着他。我唱词儿算是一绝呢!”刘统勋只好皱眉一笑,笙萧丝弦声一起,听这位亲王唱道:江南雨,风送满长川。碧瓦烟昏沉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关,飘洒正潇然。朝与暮,长在楚峰前。寒夜愁歌金带枕,春江深闭木兰船,烟渚远相连……
“好好好!”纪昀鼓掌起身大笑,“不过都是前人之作,没有新意儿!那年五爷‘活出丧’,尊府门政纪纲王秃子,一边‘哭’一边念念有词,我在旁边听,竟天然的是《望江南》词牌!此刻唱出来岂不得趣?”
大家听了都是粲然一笑。这位和亲王待人,最是机敏干练随和旷达的,处事却常不循情理,另有一份乖张荒唐。活脱脱精绷健壮的个人,已经四次给自己办丧事,充了“死人”却据案大嚼供果。纪昀指的就是这事了。当下弘昼便笑道:“那个杀才瘌痢狗头,还哭出《望江南》来了,你唱你唱!真的是好,回去我赏他!”纪昀清了清嗓子,像模似样地枯皱了脸,学着哭丧模样稽颡捶胸顿足,欲哭似笑地唱道:我的爷。“死”得好懵懂……生死簿(儿)上没注名,阎王急叫判官禀:正在吃香供——呃儿……我的爷,‘死’得忒张慌!里宾外客都不接,装裹买幡自家忙……呃儿!——没处敲竹枉他学着哭灵作派,丢涕擤鼻“哭”得有情有致,众人无不听得哈哈大笑。刘统勋心里有事的人,笑了一阵,对傅恒使个眼色,道声“得罪”辞出西花厅。傅恒便也跟着出来,带着他到小书房坐定。
“六爷,”刘统勋一坐下便从袖中抽出那份奏章,递给傅恒,“你看看讷相和张广泗的折子。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可又不懂军事。皇上现在先农坛,待会子下来,立马就得奏上去,怕问起来回不出话去,所以偷空出来讨个教。”傅恒笑着接过来,一边说“你出来走走也好,乐一乐子,这会子气色就比来时好些——”一头就看奏章。看着,傅恒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一边全神贯注盯着折本,缓缓起身从书柜顶上取下一卷地图,一只手熟练地展开了,一时看折本,一时眯着眼看地图。良久,手软软地放下了折本,只是沉吟不语。刘统勋觉得天渐渐热起来,揩汗问道:“如何?”
傅恒目光离开了地图,望着院外刺目的阳光地,手指轻点地图,笃定他说道:“假的!打了大败仗了!”刘统勋还要细问,傅恒却道:“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我递牌子一道进去,一路说吧!”遂又叫过小王头吩咐:“小七子,好生招呼客人。”便和刘统勋一同出府。
四 孝乾隆承颜钟粹宫 聪察君闻捷反惊心
傅恒在马上口说手比,一条一条向刘统勋譬说奏折讳败邀功的欺饰之处,如同亲历目睹。听得刘统勋心里一阵阵发焦。五月端阳毒日头将午时分照得大地一片腊白,暑气蒸蔚上来,更觉燥热难当,待到西华门首,两个人都已前襟后背湿透。一路进大内,命太监请乾隆接见,刘统勋犹自疑信参半,说道:“听着有理。太危言耸听了吧?我军还占着松岗和下寨呢!”
“大本营都没了,”傅恒站在石狮子荫下,仔细理着汗湿了的发辫,苦笑道:“刷经寺是运粮屯军最冲要的地方。讷亲不是三岁孩子,怎敢轻易弃守?”
“看看他写折子的纸、墨就知道了。有用这种记帐用的麻纸、臭墨写报捷折子的么?”
“你是说……”
“我说他们败得一塌糊涂,是仓皇逃到松岗去的,连奏折本子都没带上!”
刘统勋想着官军大败,困守松岗的惨景,又想乾隆为筹粮调饷连黜湖广十二个州县官,日盼鹊噪夜卜灯花巴望捷报的心情,热辣辣一片心,倾这么一桶冰水,该有多么伤情……想着,自己的心也是一缩,顿了几下,急跳着要出腔子似的,忙从怀中取出药酒,对瓶嘴儿喝了一大口,便见卜智一路小跑过来,喘吁吁请安行礼,笑道:“二位爷来得正好!主子在钟粹宫主子娘娘那呢!丰台花园子贡来蟠桃,这么大个,红尖儿绷鲜的带着绿叶儿——”他咽了口水“——娘娘说刘统勋当值,叫进去赏用,万岁爷说,拢共就这么一篓,叫傅恒也来吧——可可儿的您二位就递牌子请见……”傅恒不待他再往下唠叨,向刘统勋一让,二人便同入永巷。到钟粹宫垂花门前,又有皇后富察氏的掌宫大监秦媚媚接引进去。
这里却又是一番热闹。北房皇后正寝丹墀上横排一溜长几,分列坐着贵妃钮枯禄氏、那拉氏、停妃汪氏、陈氏、惠氏、嫣红、英英等,几位嫔也自有位置。剩余答应、常在一应低等媵御十几人,也都明珠翠珰穿戴齐整,把头儿花盆底鞋侍候在廊下,却是没有座位。正中一席,中间一张安乐椅,斜坐着鬓发苍苍体态慈祥一位老人家,即是当今太后“老佛爷”了。太后东侧一边坐着富察氏皇后,西侧的乾隆皇帝,却没有坐,原来正在击鼓传花游戏耍子,乾隆输了,被罚着唱曲儿。见他二人进来行礼,乾隆摆手示意起身,笑着道:“老佛爷,傅恒和刘统勋进来了,儿子更唱不出来了,饶了我,罚酒一杯如何?”
“你是皇帝,本罚不得的。”大后笑道:“可这是你自定制度,世法平等!既不能唱,说个笑话儿我听,也是你一片孝心。”
“好,儿子就献丑了。”乾隆仰脸想了想,“前明年间内宦专权,有个小太监新得用,奉旨出去采办。他在外省名声不大,官员们都不来趋奉,临回京前作了一首诗。嗯——这样写的——”他顿了一下,念道:地动山摇奉旨来,文武百官不理咱。
有朝一日回京去,人生何处不相逢!
太后听了,问道:“这是什么诗?”“是啊,”乾隆说道:“回京有人奉承说‘真好诗!’他谦逊说‘算不上太好——叶韵而已!’”刘统勋和傅恒鹄立东廊下,听乾隆的笑话,起初也罢了,愈想愈耐不住,都缩着脖子背脸笑得打颤。余下嫔妃,也是有的笑不可遏,有的嚼不出味来,陪着呆笑。大后道:“我老了,懒得动心思,这笑话儿太深,再换一个说说!”
“是!”乾隆陪笑道,“说三个活死人,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