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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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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烧死班滚,现在岳钟麒又说班滚还活着。有人在小金川莎罗奔那里见过他。那班滚到底是死是活,还该给主子一个实在话。庆大人一向干脆利落,怎么今日一味吞吞吐吐?”
  屋子里静了一会,便听庆复慢条斯理的声音说道:“班滚是六月二个三日死的,当时攻破如郎寨,又追到丫鲁寨,七千兵马围得丫鲁水泄不通。劝降不成,我才下令举火焚烧。并没有一人侥幸脱逃。至于班滚尸首,当时有总兵宋宗璋、下瞻对土司俄木丁、革松结辨认,衣着面目虽然模糊,还是依稀认出了。后来又让班滚的仇族上瞻对土司肯朱辨认证实才奏报的。庆复怎么敢冒这个欺君大罪?东美将军,你是不是自己在和布通吃了败仗,有点妒功呢?不然,皇上已经相信,你为什么平白地冒出个‘班滚未死’的说法儿?”乾隆支起耳朵听岳钟麒辩解,但岳钟麒却一时没有言语,倒是讷亲说道:“你不要拉扯主子。你是前敌统帅么!班滚死,你没有亲见,看的又是烧焦了的尸体,怎么确认得下来?现在有人在小金川见了活班滚,军机处当然要对质明白,问问清楚。”庆复立刻反驳:“那不也是传闻?岳钟麒也没有亲见班滚嘛!上下瞻对一百七十多座碉楼已经全部拆平,三万多藏民已经移到大金川。川藏咽喉已经在我掌握中——打了胜仗,反而要追究我的罪责?”
  “这不是议论你有无罪责的事。”坐在门角的岳钟麒一直没有说话,终于也开了腔:“大金川、小金川也在乱着,班滚如果活着逃到小金川,和莎罗奔勾结起来,不但更难制服莎罗奔,上下瞻对如今的局面也难以保持。你要知道,现在上下瞻对驻军是二万四千,连同运粮道路上人马车辆辎重支用,一个月要耗银十四万两。如果真的打了个‘如郎大捷’,现在应该班师回朝。只留守五百军士驻防瞻对。试问你为什么不下撤兵令?是否一撤兵,所谓‘大捷’也就露了实情?!”
  这正是乾隆最关心的事,上下瞻对之役已经耗去一百多万库银,打这么几个连小镇子都算不上的土寨子,用了八个多月的时日。撤掉两员统兵上将,还要用重兵驻防守卫,这个账怎么算怎么窝囊。他凝神听时,只听庆复说道:“我是大学士,要统筹全局!大小金川莎罗奔叛变已成定局,也难保证剿之时逃窜上下瞻对,这二万四千人驻守上下瞻对,正是我防患于未然的防备之策,庸碌之辈怎能领会?”岳钟麒清了清嗓子还要说话,坐在炕上的张廷玉轻咳一声说道:“班滚死没死,如郎大捷情形怎样,皇上已经下谕令张广泗核实奏明。你们这样动意气,太失体统了。皇上的意思,如果莎罗奔要能约束两川大小土司,不干扰上下瞻对进藏通路,不扩展土司辖地,也就未必用兵了。”岳钟麒轻轻冷笑一声,说道:“如果当初不打上下瞻对,凭我和莎罗奔打青海时的交情,一封信就安定了金川。班滚和莎罗奔世代都是姻亲,不管是死了还是投奔到金川,都和朝廷结了不解之冤,这善后何其难也!征剿瞻对时你们征询我的见识,我是怎样苦心劝说来着?谁听了?唉。我是老不中用了……”
  听他凄声长叹,似有悲愤不平之意,乾隆心里一阵光火,轻轻推门进去,冷冷扫视众人一眼,这才看清,张廷玉盘膝坐在正中炕上,对面坐着讷亲、傅恒,还有上科新科状元庄有恭、京师河道观察钱度、户部侍郎鄂善都环坐在侧。岳钟麒皓首白发,庆复冠带齐楚,两个对坐在一个茶几两边,谁也不看谁,已是争得脸红筋胀。乾隆嘘着冷气,徐徐说遣:“岳钟麒,和通泊之败损兵三万。你身为主将,要诿过于朝廷?你活得不耐烦了?”
  五 乾隆帝婉言抚老臣 张廷玉谆语教后生
  乾隆皇帝突然出现在听雨轩,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坐得懒洋洋的张廷玉,腾地跳下炕来,伏身跪倒叩头道:“主子有急办的事,只管传谕召奴才们进去,怎么亲身来了?”守在门口的是张廷玉的儿子张若澄,见众人一齐跪下,自觉没有身份,忙却步后退到门外伏地磕头。乾隆看了一眼满头银发的岳钟麒,木着脸点点头,转身挽起了张廷玉,笑道:“你们正在会议么?”
  “老奴才焉敢在私邸会议?圣祖爷时就有制度的!”张廷玉忙道:“先帝和皇上都屡有旨意允许老臣在府理事。臣也实在腿脚不便,有些皇上批下来的奏议要复奏的,叫有关的人来询问议论。没有经过御览的,臣不敢先行会议。今天是偶尔凑到了一起。讷亲为山东直隶赈灾的事,鄂善为疏浚永定河、滹沱河、砖河的事——往年这时分河工已经停了,今年雨水太大,这季节竟还有决溃的,不能不商量个办法再奏主子。庄有恭昨日觐见了皇上,要转户部员外郎,他想请军机处代奏,转到翰林院去,情愿作个侍讲或者修撰……”
  乾隆听着他一一述说众人来意,含笑点头说道:“国家不许臣子在私宅召集会议,并不指你这样的忠贞老臣。是怕破了例,子孙无法遵循,酿出别的事端。康熙朝鳌拜,原先何尝是坏人?先世祖时就允他在私邸拆看奏章,会议军国要务,养成了他的专横跋扈之气,落了个不好的下场。衡臣老相国兢兢业业四十年,心存君父忠谨之念、从无非礼之言,堪为百官楷模,从圣祖爷、世宗爷到朕,没有不深知的——为甚么要在西华门赐你这所宅邸?为的就是你有年纪的人行动不便,就近在家里办差,子弟们也好照应呀……”他这番话诚挚恳切,说得语重心长,堂皇正大间又夹着温馨柔情,在座众人想到他的帝皇之尊冒雨亲临臣下府第、与臣下恳切谈心,都感动得泪水涟涟,心里又热又酸。张廷玉侍候了乾隆祖孙三代,四十多年来一直身居枢要,子弟宾客位在要津、故吏门生遍布天下,他和鄂尔泰一样,虽不要权,权势也炙手可热。虽不要自立门户,门户也已自成。老于世故的张廷玉早就觉得位高身危。半年前,张廷玉的门生副都御史永擅密奏鄂尔泰长子鄂容安扣留外省密奏折子,弄得张廷玉好些天不好意思到上书房见鄂尔泰。八月初鄂尔泰的首座弟子胡中藻又弹劾张廷玉在私宅理政。接着鄂尔泰也“病”了,不来军机处当值。焉知这位皇帝不是为探明“张党”、“鄂党”虚实亲来观察?张廷玉是个忧谗畏讥的人,愈想愈真,背上已沁出细汗,便顺着乾隆语意连连顿首说道:“主子深知奴才的心,断不敢有半丝非分之心!但奴才马齿已高,近年来更觉两目昏聩,略一操劳就身热晕眩、心摇手颤,‘七十悬车、古今通义’,奴才已是七十三岁,民间俗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恳请主子允奴才归隐林下,舞鹤于升平之世,歌诗于泉亭之间,不也是盛世美谈?”乾隆笑道:“朕来看你,是为对你嘉奖嘉勉,你倒说起这个来!你虽辛劳一生,朝廷待你也是异数。你现是三等伯爵,自开国以来,文臣没有做到这份儿上的。你想想看,你是奉大行皇帝遗命配享太庙的人,哪有入祀元勋归田养老的?”说罢抬了抬手道:“起来说话。”
  张廷玉偷瞟了乾隆一眼,见他满面春风,微笑着看壁上字画,乍着胆子又道:“宋代、明代配享太庙的臣子也有乞休得允的。”
  “不然。”乾隆看了张廷玉一眼,笑道:“《易》称见机而作,如果七十岁一定悬车致仕,为什么还有八十杖朝之典?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又为了甚么呢?”本来,君臣晤对到这地步,无论如何不宜再行回驳的了,但乾隆比出孔明,张廷玉又觉得不敢承受,遂躬身笑道:“主子教训的是!不过诸葛亮受任于军旅,奴才有幸优游于太平盛世,二者似乎不可同日而语。”他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得体,不料乾隆竟认真看了他一眼,说道:“又不对了。皋、夔、龙、比换了人主,移时易地,也还是皋、夔、龙、比!既然身任天下之重,能以‘太平’借口自逃安逸?朕替你思量,你受圣祖、皇考恩重如山,固然不能言去,即朕待你厚恩,也不应当言去。朕舍不得你去,你难道忍心辞朕而去?”说罢目视张廷玉不语。
  张廷玉早已背若芒刺,他一生信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缄言,今儿怎么忘了?看乾隆光景,只要自己再坚持,立刻就有难听话出来,岂不是好端端的自取其辱?思量着喃喃说道:“是奴才的不是了……奴才只替自己想,没想到社稷任重,主上恩泽。如今奴才只能竭尽驽钝,报效圣上高厚之恩……”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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