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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奉问,难道郎君的行李,不曾带得舍间来么?”蒋青岩道:“小侄来时,有两个相契的朋友,要同小侄来游览山水,行李同在一处,因此尚未携来。待小侄今夜回去与那两个朋友说了,明日搬过来吧。”华刺史道:“既是郎君的朋友,何不同到舍下盘桓几时,也带挈老夫开开笑口。”蒋青岩道:“那两个朋友,今日也要来进谒,因恐姑父谢客,所以迟疑未至。姑父若肯推爱,须写两个名帖,着一人同小侄去请他。他两人一个姓张,是张吏部之子,名平,字澄江;一个姓顾,是顾司徒之子,名成龙,字跃仙,都是高才妙品,少年意气之人。”华刺史道:“既然是高才年少的人,老夫一发要会了。”急忙传进一个院子来,分咐快去写两个“眷弟”的名帖,同蒋官人到下处,去请那张、顾二位相公,明日同搬行李到宅里来下。院子领命,去将名帖写了,在外伺候。华刺史携了蒋青岩的手,送到大门外,蒋青岩作别而去。一路上想那三位小姐不出来陪他饮酒,甚不快意。又转想道:“他是女孩儿家,从不曾见生客,我虽至亲,却是初会,便不出来,也难怪他。于今姑父既约我到他宅中去住,后面日子正长,俗语道:‘日近日亲,自然渐渐亲熟。我看姑父、姑母待我的意思甚好,十分爱我,将来若得个人儿从中说合,待我与柔玉小姐成就百年之好,我蒋青岩情愿拜他八拜。’又想道:‘不难,不难。姑父和柔玉妹子,都是擅风雅、有眼目的人,只须我做些诗文,惊他一惊,他自然会着我的道儿。’”
说时迟,走时快,那轿子早已到下处了。张澄江和顾跃仙一齐接住,问他认亲的事如何。蒋青岩欢天喜地,细细向两人说知,又道:“家姑父闻两兄在此,嘱小弟致意,道他多年不出门拜谒,差院子敬持名帖,前来叩请,约两兄明早同小弟移行李到他宅上,盘桓几时,一同回去。”那华家的院子,忙将名帖呈上。张澄江和顾跃仙同向蒋青岩道:“令姑父小弟们素未蒙面,何敢唐突取扰?”蒋青岩道:“两兄与小弟情同骨肉,吾亲即若亲,况小弟已替两兄道意了,去有何妨!”张、顾二人都因有那自观和尚的诗在心头,巴不得同去,及闻蒋青岩之言,忙忙转口道:“即是长者见爱,何敢固辞,明早同行便了。”当下向华家的院子道:“多拜上你老爷,我们明早和蒋相公同来便了。”那院子领了回话去了不题。
却说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同吃了夜饭,张澄江低低问蒋青岩道:“吾兄今日见那两位小令妹,生得如何?”蒋青岩道:“皆绝代人也。”顾跃仙闻言笑道:“若此处无甚光景,回去拿住自观和尚,打碎他的秃骷髅。”彼此谈至二鼓,方才就寝。次早起来,收拾行李,张、顾二人各写一个“眷晚生”的拜帖并礼单,分咐院子叫了脚夫挑担行李,他三个主人,也不乘轿,一路携手而行。一路上的人,见了他三人,都道是仙人下降。行了一会,到了华宅门首,华家的院子先去通报,华刺史整衣出迎。走进大厅,叙礼已毕,张、顾二人呈上礼单,华刺史接过,递与院子,叫写两个壁谢帖,然后看坐。张澄江首坐,顾跃仙次之,蒋青岩又次之,华刺史北面相陪。茶过三巡,华刺史道:“昨闻舍内侄道两兄才品门第,急欲一晤,且是旧日通家,不知两位令尊人健饭么?”张、顾二人一齐打恭道:“先君去世多年了。”华刺史叹道:“国亡世乱,故归亲朋凋零殆尽,令人可悲可俱。两兄如此英年妙品,指日定成大器,老夫何幸,得观芝宇!”张、顾二人齐声道:“后生失学,今幸因青岩兄之缘,得拜阶下,惟老先生进而教之。”四人叙了半晌,华刺史细看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浑如三坐玉山,朗然而照映,暗暗称羡道:“不意世间有此等俊人。”当下分咐将他三家的行李,安在东边书院里。又唤过一切院子、书童来,分咐道:“蒋官人是至亲,张相公、顾相公是尊客,你们都要敬谨,不得放肆。”又派了一个书童、三个院子,轮班在书院中传递茶水,听候使唤,分咐完备,蒋青岩立起身来道:“小侄们也要到书院中走走。”华刺史即便相陪,前边书童引道,四人一齐走过了天井,进了东边一个竹门,行过两条竹径,才到书院。只见书院中门径曲折,地下洒扫得一尘不染,中庭两边,种有十来多株大桐树,此时正是深春,那桐叶新发,把纸窗儿都映得碧绿。窗前的芍药初开,香风满院,那几榻之精,书画之富,不可言尽。怎见得,有词为证:
阶下梧桐滴翠,床前芍药流香,牙签万轴拥胡床,几榻炉瓶雪亮。隔树莺声宛转,衔泥燕语匆忙。文房四宝最精良,卿相神仙不让。
右调《西江月》
蒋青岩和张澄江、顾跃仙三人看了,都道是高人之居,与众不同。再到后面,又有一个亭子,四围修竹,亭面临水,亭上钉了一个扁,写着“栖凤轩”三个大字。蒋青岩和张、顾三人见了,暗暗着一惊,道:“三凤之说应矣。”三人相视而喜,华刺史看见,只道他三人爱这亭子,便分咐院子移坐具到亭上坐谈。少顷饭到,吃饭后,蒋青岩又进去候过华夫人,出来闲话,书童在旁焚香煮茗。他少长四人,谈今论古,畅叙幽怀。华刺史见他三人口似悬河,腹如武库,心中惊羡非常,当夜盛席相款,又下了请启,请明日游园。蒋青岩心中甚喜,暗暗打算明日到园中,偷空去寻前日的旧事,酒散后,一夜睡不着。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4回 楼下潜身听私语 灯前遣闷谱琵琶
词曰:
花影疏疏人悄悄,画楼灯火辉煌。院门偷启探娇娘。关心无限意,私语对韩香。多少新愁驱不去,琵琶几代兴亡。后庭一曲更凄怆。赠诗题白练,绝伎许谁行。
右调《临江仙》
话说蒋青岩见华刺史请他到园中游赏,一夜打算重寻旧事,并未合眼。后日午问,华刺史亲来约他三人同到园中,蒋青岩千方百计要脱个空儿,到小姐的妆楼下望望。怎奈华刺史到处相陪,再不得抽身,因口占一绝,道:
往事依稀在目前,百花深处有蝉娟。
重来不许刘郎见,绣幕珠帘尽悄然。
这日从上午上席,直饮到起更方散。从此华刺史日间陪他三人谈笑,夜间陪着饮酒,乐此不疲。不料老人家的精神有限,一连数日,便累起一个劳碌病来,食少睡多,不能到外面相陪,凡事都是蒋青岩代劳。一日,蒋青岩想道:“我此来之意,专为那柔玉小姐,于今住已多日,终朝闷坐,没得一个法儿,和那小姐一诉衷肠,大非本念。”想来想去,全没计较,因到那书院后面去闲步,见旁边有一所高楼,蒋青岩便走上那高楼,推窗四望。只见这楼与那花园仅隔一墙,那柔玉小姐的妆楼,也隐隐在目中。蒋青岩见了,忙下楼来,到墙边四下打看,见那西边墙角头,有一个门锁在那里。蒋青岩便寻着一个书童问道:“既通后园,为甚么却锁了?”书童道:“因与内宅相通,故此闭锁。”蒋青岩闻言,口中不语,心下暗暗喜道:“有计了。”当夜将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劝醉了,打发睡去,待众书童、院子都睡尽了,蒋青岩携了自己衣箱上的两根钥匙,轻轻走到那后门边去,套那门上的锁。却也作怪,这钥匙就象原是这门上的一般,一套便开。蒋青岩喜不自胜,忙将那锁儿虚锁在门上,闪出后门,反手将门掩了。只见门外昏黑如油,摸不着路径,定睛半晌,望着灯光亮处,一步高,一步低,走上前来。打从厨房边经过,听得绛雪的声音,蒋青岩住了脚,听他说甚言语。那绛雪道:“快些,快些,小姐不吃夜饭,要汤净手哩。”灶下一个老婢,忙起身来,舀了一盆汤,绛雪手拿了一个纸灯,出了灶房门,竟望南去。蒋青岩扑着影儿,随了他两人转过一带雕栏,才是柔玉小姐的妆楼,里面灯光闪的。蒋青岩不敢进去,闪在黑影里立住,让绛雪和那老婢先进去了,他才到门背后站着,望着绛雪忙忙将汤倾在一个铜盆里,一面捧上楼去,那婢子自回厨房去了。蒋青岩听着柔玉小姐在楼上净了手,又听得一个女子净手,那女子的声音却是韩香,一边净手,一边向柔玉小姐说道:“小姐,我昨夜替三位小姐得了一个佳梦。”柔玉小姐道:“是梦见我姊妹们做了官么?”韩香道:“我梦见三位小姐,各跨了一只彩凤,齐齐飞向云中。我醒来细想,这梦甚佳,三位小姐指日定得佳婿。”柔玉小姐长叹不语。韩香道:“前日我看那蒋家官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