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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仍然回到了人才调教上,板仓胜重心中不由暗笑。
归根结底,人之贤愚乃是由其心念决定。就板仓胜重所知,人各有所求。以柳生石舟斋为例,无论看什么想什么,他都会与兵法结合一处。会见禅僧,出席茶会,听讲儒学,谈论国学神道,他都会将自己的体会与兵法联系在一起。对于他,兵法即是性命。正因为这种执著,他才成了兵法大家。已经亡故的淀屋常安,在开垦中之岛时,一心一意;做大米生意时,颇为忘我。信长公与秀吉公对统一天下的执著自不必言,做陶器的长次郎,绘画的狩野永德,经商的茶屋,精于茶道的利休……无不极其纯真,满怀激情。
板仓胜重最近在家康身上,已清楚地看到了这种激情。家康自己或许还未注意到,只要一开口,他都会把事情和治国联系在一起。只要一思考,也都以太平治世为目标。在这个意义上说,他真是一位为太平而降生之人。他的举止让人不得不这样想,况且他已逐渐感化身边众人。
家康将诸子或安排到水户,或封到甲斐,或分到信浓。对于此事,胜重起初也以为:将军大人只想着自己的儿子。他自以为看到了家廉作为一个寻常人的弱处。但现在,这个叫竹千代的孩子的出生,让他意识到那不过是无端妄测。家康乃是想通过确定诸子的封地,牢固地建立自家的嫡庶秩序。
家康自始至终都说,自己的意思只是作为建议。他们谈了一夜。
内藤次右卫门正次将于次日一早,带着这些吩咐离开伏见,直奔江户转达与秀忠。
此时的秀忠,已是从二品权大纳言兼右近卫大将,补授右马寮御监。但对他来说,父亲仍然至高无上,家康的这些“建议”,定能立时变成现实。
家康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辞去将军之职时,竹千代出生了。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大礼,亦是可喜可贺的暗示。一代一代传下去,幕府的根基便愈发牢固。
是夜,胜重留宿伏见城。
本阿弥光悦和茶屋四郎次郎一起前来祝贺,是为次日清晨。此时内藤正次已出发去了江户,前去送行的板仓胜重已回到城中,家康还有话与他说。
第三代茶屋四郎次郎乃是第一代茶屋次子又四郎。去岁岁末,又四郎的兄长清忠去世,年仅二十,尚无妻室子嗣,便由弟弟又四郎继承了家业,成了茶屋家第三代家主。又四郎不仅得家康喜爱,所司代板仓胜重也看到了他非凡的才能,对他比对其兄更加器重。因而年纪轻轻的又四郎已开始协助板仓胜重,拥有气派的职名:上方五所商家仪礼管事、京都商事总管、总町总领,还时常出入长崎。本阿弥光悦因与其父之谊,成了四郎次郎最好的幕僚。
家康听说二人前来,马上中断了与胜重的谈话,命人把他们带来。胜重非常清楚家康的心思。虽然家康尚未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但胜重知,家康是想让位于秀忠之后,一边协助秀忠,一边着力于海外商事。
众所周知,秀吉公起初遵信长公遗志,并不反感洋教,可后来却施以严厉镇压。而那之前,秀吉甚至打算听从高山右近建议,将洋教定为国教。他之所以突然反感洋教,是因他知悉了一个事实:洋教徒试图借传教之名,将日本置于西洋诸国治下,洋人甚至还将天草一带的大量贫民装进奴隶船卖到天竺。这一事实让秀吉怒不可遏,遂大力镇压洋教。
然而家康对洋教无甚戒心。他以为,只要海内安定,便足以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恶人。秀吉认为政商不可分,遂对商事进行了遏制,但家康认为,只要天下安定,就应和海外通商,并不因此有任何不安——他有这样的自负。
板仓胜重甚是清楚家康的心思,他恐是想向茶屋打听些海外诸事。想到这些,他也留在了家康身边。
光悦依礼致完贺辞,担心地看了板仓胜重一眼,道:“小人有事想单独禀告将军大人。”遂又改口问:“不知大坂是否已派来了贺使?”
茶屋一听此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自从家康被封为征夷大将军,天下尚无其他商家可进出他的房间,与他面谈。不管是茶屋四郎次郎,还是本阿弥光悦,只要是在诸大名济济一堂的大厅,他们便会主动通过下人传话,但被带到房里,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们可以和家康闲聊,甚至可以毫不拘束地打趣。
“大坂嘛……”家康语气不太肯定,看向胜重。
“大坂或许还不知。即便知道,今日匆忙派出使者,也得明天才能到。”胜重明白家康的意思,回道。
“不,他们知道。”光悦转向胜重。他认为胜重更好说话,因为他近来跟板仓胜重关系也甚为亲密,简直成了其幕僚。
“哦,是伏见城有人去通知了他们?”
“不。应该是大纳言夫人派人去报喜,因而……”光悦顿了顿,看看胜重,又看看家康,“若未出乱子,使者想必该到了。小人是这样想,才问一问。”
“大坂出了乱子?”家康歪了歪身子,道。
“是接到消息前还是之后出的乱子,二者差别巨矣。”
“究竟是何事?”
“那个曾许配给茶屋的女子,也就是作为千姬小姐侍女而去了大坂的荣局,大人您知得,她现已告假了。”
“阿千的侍女?茶屋的……”家康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茶屋四郎次郎清次。
清次低头不语,脸色苍白。
“此事,是片桐贞隆大人突然对茶屋先生说起,甚是突然。”
“你是说,那女子有不端行为?和阿千有干系?”
“这……并无甚不端,只说她想告假还乡,问茶屋家能否提出请求……是吗,茶屋?”
“正是。”
“你俩真是啰嗦!片桐的弟弟为何会说那些话?”
“荣局……像是有了身孕。故她希望茶屋家能为她告假。”光悦说完,拭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你不像平时的光悦!是那女子回家省亲时,清次一时鲁莽了?女人怎能自己怀孕?”说罢,家康突然心头一惊,屏住了呼吸,似想到了什么。
先悦缓了口气,低声道:“大人,绝无此事,此事对于茶屋也甚突然。茶屋亦向片桐贞隆大人辩解过。然而片桐大人却苦苦哀求茶屋将荣局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家孩子,接受下来……”
“哦。”家康呻吟道,“茶屋是怎样回话的?”
“说先考虑一二日,便打发他回去了。虽说如此,此事非茶屋能平息。茶屋先生思前想后,才来与小人商量。但小人也不敢擅作主张。当然,只要茶屋先生揽下责任,提出告假,此事便能暂时平息。可荣局究竟能否同意这般处理?不管怎么说,将要出生的乃是已故太阁大人的孙子。若是个女子倒罢了,要是个公子……”
“等等,光悦!淀夫人知此事否?”
“知道。据说淀夫人因此几近疯狂,和秀赖大吵了一场。总之,片桐最终说出了事情真相。淀夫人知内府瞒着她做出这等事,大发雷霆。”
“淀夫人也是才知晓?”
“是。”
“阿千还没有……是啊,还是个孩子啊!”家康长叹一声,不快地扭开头。有一件重要的事,家康故意没问,那就是,是秀赖强迫,还是荣局主动,根据这个,处置自然不同。但万一是女方主动,那就够茶屋清次受了。家康很是清楚,荣局已经深深占据了清次的心。
家康原想,待千姬怀孕之后,为荣局告假,才答应了清次。可目前这事,已将计划击得粉碎。家康叹道:“或许此乃阿千的罪过。唉,我们这些人也有罪啊……只是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光悦和清次都沉默不言,板仓胜重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遂道:“胜重也未想到会发生这等事。真相到底如何?”
这正是家康想问而没问的问题。
“片桐大人也曾说过,荣局并无过错。人们都说,她是受强。”本阿弥光悦似从一开始便无让茶屋清次开口的打算,“令人担心的是,生性要强的阿蜜究竟能否听片桐大人的安排,默不吭声嫁给茶屋。”。
“是啊……”
只剩下光悦和胜重对话,家康和清次都成了心情沉重的听众。
“她说不定会默默离开,途中恐生不测。倘若茶屋明知她有孕在身,仍要娶其为妻也罢了,但试图通过出嫁而脱了干系,无论如何不符阿蜜的性情。茶屋担心的便是这个。”光悦道。
“确实如此。”
“阿蜜一死,便死无对证。万一有人因此放出谣言,说茶屋对丰臣大人抱有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