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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堺港涉险
织田信长在本能寺里自杀的三日前。
天正十年五月二十九,堺港的各级官员早就接到通告,要把官道扩建到大和川的河口,为迎接德川家康作好充分的准备。
担任接待的宫内卿法印松井友闲,身兼堺港奉行,极尽地主之谊,甚至发动了全体市民欢迎信长的贵宾。但是,在出来迎接家康的大商人中,有相当多的人并不识家康其人。
这一天虽晴朗,却也不是令人难以忍受地酷热。从海面上吹来的凉爽的西南风不时穿过城市。家康一行所乘的船只彩旗飘飘,刚一靠码头,出来迎接的民众之首今井宗久就提醒众人:“德川大人是优雅之士,家臣中不乏名士……听说还有十分骁勇善战的勇士。可要留神。”
由于今井宗久和信长的茶道师千宗易常被招进京城举行茶会,也听过不少家康的家事、三河武士的风骨等传闻。
“那么勇武的客人啊。”
“是啊,就连右府大人都非常羡慕呢。右府大人曾说,德川大人拥有不少好家臣。”
“是吗?既然连右府大人都羡慕,定是十分了得的勇士。”
其中一位长老满嘴奉承,也并非全是讽刺。在这座城市里,信长乃“天下第一残暴之人”已是一个共识。
近一百二十年来,在战乱不断的日本,堺港没有屈服于任何人的武力,从南北朝到足利时代,一直和大明以及西洋地区的船舶进行着自由贸易,作为一个异常的太平之地,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信长第一个征服了堺港,威吓堺港市民,让堺港成了自己的领地。
“可是,既然是连右府大人都另眼相看的人物,定是位清秀的雅士。如此一来,那可得好好款待,把他当作贵客。”
不知何人正这样说着,宗久嘘一声制止了大家。只见从印着三叶葵图案、载重为三十石的官船上,家康在友闲和长谷川秀一的引导下,已经带领着鸟居松丸和井伊万千代走上了官道。
迎接的人不禁叹了口气,面面相觑。贵宾家康衣着朴素,比出来迎接的富人寒碜多了。这可称不上是什么贵客……恐这就是家康留给这个自由之港的人们的第一印象。
这时,出现了三个姑娘,她们手持艳丽的鲜花,挤到土气的家康面前。
这是在友闲的指示下专门挑选的三个姑娘。家康一见,吃了一惊,连忙站住。与此同时,在家康和姑娘们之间挤进一人来。
“不得无礼!”只见此人怒目圆睁,对着姑娘们大喝一声。正是一直护卫家康的本多平八郎忠胜。
从无休止的战乱中幸存下来的武士,和不知战争为何物、一直生活在和平中的姑娘们不期而遇。今井宗久慌了,正要上前解释,其中一个姑娘呵呵笑了。
“不要靠近大人,你这无礼的女子!”
“可是,我不靠近,怎么献花呢?”
“不需要花。如果你真的想献花,由我来转交,不许胡来!”
宗久还想说什么,可是被友闲拦住了。这次从全城选出、负责接待的三个姑娘都是富家千金,也都是才艺出众的女子。因此,友闲带着放心的微笑静观事态发展,他觉得不会出错。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友闲原本把家康的寓所安排到这个自由之港的妙国寺,并让人用苏铁、白檀等装修成了南洋风格。不料,这一开始就遭到了家康侍卫的反对,其理由无非担心警卫薄弱,因此,寓所不得不更换为兼为奉行别馆的友闲自家的宅院,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使友闲成了恶作剧的源头。
遭到本多平八郎训斥的姑娘又咯咯地笑了:“德川大人不喜欢鲜花吗?”
“我说的不是喜欢和讨厌,我的意思是:陌生人不能靠近主公。”
“你说我们是陌生人……我们出来迎接,定是初次见面啊。若是这样,我把我们三人的名字告诉你吧。我是纳屋蕉庵的女儿;叫木实,这一位是千宗易的女儿阿吟,对面那个是小西寿德的千金……”
此时,家康对平八郎道:“忠胜,把花收下,快点过去。”
“是。”平八郎迅速地回答,“那么,我先把花收下,稍候再转交给主公。你把花交给我。”
本来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这么一弄,搞得气氛很沉重,人们哭笑不得。这也难怪。其实别说近畿、中国一带了,就连四国、九州的诸位大名也常常到堺港来买东西,却从未这么严阵以待。
这里没有大名和市民之分。如果想去逛街,只带两三个人,即可轻松而随意地东游西逛,当然,富商们则通过茶道、游艺等广交朋友,对于了解各地信息和获取知识饶是方便。
可是这次,看上去土里土气的三国之守一行,却拒绝了当地市民的满腔热情,把献花的好心看成了歹意,竟刀枪林立,戒备森严,几乎没让一个市民接近,就进了松井友闲的公馆。
市民们带着满脸的失望和轻蔑,目送他们离去。家康则松了一口气,一进寓所就嘀咕起来:“平八,你发现没有,一些可疑之人终于跟踪到堺港来了,到底是些什么人?”
本多平八郎马上意识到警戒还不够严密,不禁大吃一惊。“有人在跟踪?”
“啊,算了……”家康也没有再说,就穿过长廊,跟在了友闲后面。
友闲的府邸里面,早就有本愿寺光佐的使者八木骏河守送来大量礼品,共五担三色,计有鲜加吉鱼三十条、大鳢鱼百条、包子两大箱,另外还有些杯台、座几之类,以迎接家康的到来。
家康一边听着骏河守的汇报,一边还在考虑刚才的问题。确实有人从大坂跟踪而来……盛情款待的信长不可能暗杀他,本愿寺为交好而来,也不可能有歹意。可是,确有刺客模样的人,五六个人结成一伙跟在身后。这样的团伙或许不只一个,至少有两个。
因此,家康才故意通告说要从陆路过来,却暗中改成了水路,也曾经一度宣布住在妙国寺,而又临时换成了松井友闲的府邸。刚才在大和川的码头,姑娘们献花的时候,家康当时一愣,他看见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又若隐若现在拥挤的人群中。其中的一人,确实身着当地市民的打扮,长着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庞,令人过目不忘。至于年纪,有时看上去只有三十七八岁,但有时看上去比家康还要年长些。
家康唯独把那个男人的面目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他清晨从难波津出发的时候,这名男子当时确站在送行的队伍之中,举止相当高贵文雅,可275是,眼神中却带着一股慑人的锐气,恐胆量和手段也非常人能比……船刚一靠岸,这张脸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前来欢迎的人群当中,家康当然吓了一跳。
本愿寺的使者刚回去,主人友闲就笑呵呵地拿着家康一行和穴山梅雪在这座城市的行程安排进来了。“今晚在这里喝上一杯,各级官员们都来作陪,好好地给大人讲讲堺港的人情世故,尝尝这里的风味食品。”
隔日参观市区。六月初一,早晨是今井宗久的茶会,中午在津田宗及家,仍然是鉴赏茶道。晚上,还是在今井家,茶会结束后观看幸若舞,之后是酒宴。日程安排得相当紧张。
“另外,大人若有时间,有个叫纳屋蕉庵的官员想求见,他有紧要事情想对大人说。”
家康对“紧要”一词非常留意,道:“马上见,请让他进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大工夫,友闲引进一个人。家康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此人正是方才令家康忧心忡忡的人,那个在难波津看见过、又在码头看见过的男子。
男子自称纳屋蕉庵,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她就是家康上岸的时候,上前献花并且和本多忠胜起口角的女子。这么说来,她的确是纳屋蕉庵的女儿,名叫木实。
家康看见姑娘,又是一愣。若是眼前只有这一个男子,站在一旁的鸟居松丸恐早就拔刀而出了。
“这就是纳屋蕉庵父女。由于要跟大人说一些心里话,我就暂不奉陪了。请你们不要拘束,尽情谈就是。”
松井友闲深知家康向来谨慎,说到“不要拘束”之时,意味深长地强调了一下,以此向蕉庵暗示家康的为人。然后,他深施一礼,静静地出去了。
太阳已经倾斜,从屋外吹进来的风中,夹杂着潮汐的气味和波涛的声音。
“鄙人蕉庵。”等友闲的脚步声消失之后,男子才开口说话,声音洪亮,“我认识令堂大人,曾经在西三河见过她两三次。”
“哦?你认识我的母亲?”
“是,那还是在刈谷之时。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