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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不迭,既可怜母亲,又恨自己疏忽。
捕风捉影的谣传也曾多次钻进他的耳朵。可他坚信母亲决不会行谋反之类的不忠之事,一听到这些,一碰到痛处,总觉无关痛痒,甚至反过来安慰自己,结果竟适得其反。现在,武田胜赖又缓过劲来,一有机会,就来挑战骏河、远江。此时,居然发生密函之类的事情,信康自己还可以想办法应付,可是母亲似已无药可救。
出了筑山御殿,信康在赶往本城的路上遇见了平岩七之助亲吉。亲吉站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任凭雨水浇在头发上,洒在肩膀上。不过才几天的工夫,亲吉已经变成一个衰弱的老人,快要辨认不出来了,眼睛里也长出一块大大的黑斑。
“少主……”亲吉等信康过来之后,用手指了指远方,“少主,请看那边。”亲吉指着树丛那边正门的方向。
信康的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家康带来的军队似已把正门团团围住。
“亲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主……决不要反抗主公。”
“难道父亲真听从了右府大人的命令?”
“是,啊不,主公的心中很是痛苦……先到大厅里,和主公见见面吧。”
信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父亲难道连血肉相连的亲骨肉都信不过吗?这种不满溢满胸腔,如热汤沸腾。
“少主,请摘下刀。”站在那里的神原小平太立刻上前,卸下信康的佩刀。
“你……”信康回头看着亲吉。亲吉无可奈何地注视着他,“怎么会这样?难道父亲要剥夺我在此城的兵权?”
“主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前面带路。”
家康坐在大殿上,冷冰冰地看着信康走进来。
“父亲大人,恕孩儿未能远迎……”信康瞪着父亲跪了下去,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凉袭上心头。
满屋鸦雀无声,连声咳嗽都听不到。坐在上座的本多作左卫门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今日起,作左受主公之命,负责冈崎城守备。”
作左说完,家康才开口:“从今日起,将信康驱逐出冈崎城,幽禁在大滨。”
一句话像巨石一样砸下来,不带一丝感情。
信康一听,顿时怒目圆睁,抬头瞪着父亲。突然,他放声大笑。受到如此打击,他似乎已无法自控了,笑声中带着哭腔。
“怎么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侮辱、诋毁父亲大人云云,信康……哈哈……想不到父亲居然会听信那样的谣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战事,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大滨钓钓鱼,打打猎吧。父亲行事可真是独特啊。”
“信康,你给我老实点!”家康不忍看着儿子疯狂下去,“亲吉、重政、小平太,早些把信康押到大滨去。信康,休要违背命令,在大滨等候处置。”说完,家康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等等!”信康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刚才还在笑的脸庞,现已痛苦得扭曲变形,眉梢和唇边的肌肉一个劲儿抽搐。
“还觉得冤枉?你还想说你无罪?”
“是,我没有罪。”信康向前膝行了两三步,“三郎是父亲的儿子……”
“住口!”家康红肿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信康,“你沉迷于亡国的舞蹈,斩杀衣衫破旧的百姓,你都忘记了?”
“这……这,因为这些人想谋害我……”
“住口!在打猎回来的途中,无端把僧人拴在马鞍上,活活地把人拖死的,是谁?”
“这……这我已向您认错了……”
“拔出雁尾箭,要射向神原小平太的,又是谁?你不会也忘记了?还有,斩杀尾张过来的小侍从……不只这些,和武田胜赖里应外合,与筑山一起企图讨伐我德川家康……这个败类!亲吉,把他拉下去!”
“啊,父亲!父亲!这太过分了……父亲……”
然而,此时家康已经离去。野中重政和平岩亲吉抓住信康的两只手,泪水涌了出来。满座的人无不垂头丧气,只有本多作左卫门一人凝神沉思,极力地抑制着感情。
突然,冈本平左卫门禁不住号啕大哭。跟家康一起过来的松平家忠也在嘟囔,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少夫人也太残忍了。”他似乎认为这场悲剧都是由于德姬向信长告状引起的。
信康的情绪好像也渐渐稳定,他重新坐了起来。“现在不要反抗。到大滨再说……”
亲吉在信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信康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婴儿。“那么,出发去大滨吧!”
“好!”
“今天是八月初三……就不要见夫人和女儿们了,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冈本平左又号啕大哭。
谁都不忍心看信康一眼。信康就像掉了魂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让大家为我担心了,可是……不能胡闹,不能再让父亲生气了。”在信康的眼里,家康现在好像只剩下怒气了。他站起来,侧耳倾听屋檐上的雨声,竭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近侍来报信康动身的消息之时,家康仍然端坐,一动不动。
虽然这时雨越来越大,可是,气温却像在不断上升。似乎是台风带来的大雨,风也渐渐地大起来。
家康默然坐在书房里,这里昨天还是信康的书房。家康回忆起自己三十八年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噩梦,惨不忍睹。造成如此惨烈的今日,究竟是何原因?
其原因是和筑山的不和吗?家康虽不愿去想这些,但原因之一,恐是今川义元把脑袋交到了信长的手上。但若信长不讨伐义元,义元也必定讨伐信长……难道在这个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因,又都有果,因果就这样永远流转不息,不断地进行悲哀的循环吗?
“主公。”本多作左向家康道。他像一具木偶似的,坐在书房的门口。“天要黑了。”
“我知道。作左,孽缘这个东西,你说到底有没有?”
“不仅主公一人有此遭遇。在下也一样,我家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那还是在三方原会战的时候……此事一直令我念念不忘。不过这次比上次还要险恶。”
“哦。立刻包围筑山的宅院,禁止任何人进入!”
“已经安排好了。”
“哦,德姬的身边也要加强警卫。”
“是。如果主公不下这道命令,恐怕少主的家臣们不会善罢甘休。”
“哦,对了。把石川太郎左叫来,我有事要向他面授机宜。”吩咐完毕,家康继续看着外面的雨,“照这样下去,恐怕要发洪水了。”他低下头,瞅着地面,“作左,我不会动德姬,当然,也不会杀筑山。”
“那么,主公充竟是何意?”
“我悟到,无论德姬还是筑山,都是乱世中飘零的可怜女子,杀死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不是武将的作为。”
“主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叫太郎左来。”
人们都在大殿里。大家都没有想到家康会如此严厉、如此性急地处置信康。
“可恨的少夫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竟然还向娘家进谗言。”
“不,我觉得左卫门尉才可恨。少夫人不可能去安土,去告恶状的肯定是他。”
“我看大家得一起写血书向主公请愿。否则,照这样下去,少主一定得切腹,事态已很明显。”
“如果主公听不进去,那怎么办?”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作左已经默默地出去,传达了家康要召见石川太郎左卫门的命令。
夜幕降临,大殿里渐渐暗了下来。冈崎城里一直到深夜,仍然人来人往,一片慌乱。
信康被送到大滨以后,筑山夫人的宅院周围就立刻安放了没有出入口的栅栏,专门派士兵把守。接着,又往少夫人德姬的身边增派了二十多人,加强警卫。
其间,松平玄蕃家清和鹈殿八郎康定特地前来拜望家康,求留信康一条性命,结果家康还不等二人开口,便道:“我既然在处分自己的儿子,就说明已深思熟虑过了,你们说什么都不管用。”
城内的事情处理完毕,家康立刻着手安排加固冈崎城。冈崎城里严阵以待,以防信康向父亲发起攻击。就连住在三道城的家康的生母于大夫人,也愁眉紧锁,小心谨慎。只有本多作左卫门一人十分清楚主公内心的痛苦和悲伤。为了不给信长留下话柄,家康拼命地作着各种准备,甚至超过了必要的限度。
信长作为岳父,为了给天下带来新秩序,不徇私情,忍痛逼迫信康自裁。那么,家康也应毫不示弱,高瞻远瞩,顾全大局,处理好各种问题。
如果说信长是天子钦定的右大臣,家康也是钦命左近卫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