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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吉里听罢蓦地坐起疑道:“分雷头人这么快就接见我吗?我看那几位老人念完诵词就会将苦雅拉送去天葬场,头人不跟着去吗?”
科别尔笑着摇摇头道:“他还年轻,内心还沉浸在伤疼之中,况且还有您这位远来的贵客,不过他已经知道你是汉人了,你要小心哩。”
鸿吉里尴尬地点了点头,起身在科别尔的指引下向分雷的营帐走去,这小半刻的路程上,他想起自己的身世,虽然流淌着汉人的血,可是从小却在草原上长大,他一直为自己这个双重身份尴尬不已,如今能为东突厥车鼻可汗重用,却也时常受草原人排挤。
他无奈地失笑走去,大口吸入乌拉古尔草场春夜的寒湿之气,或许这样能漂洗掉自己身体内的汉血吧……
分雷的营帐设在突法尔勇佳沙丘的南侧,鸿吉里当然知道分雷这个满脸横肉的秃子设帐地目的,他是在告诉乌拉古尔的人们并未忘记苦雅拉身死的方向。当鸿吉里掀帐而入时,出乎意料之外,帐内只有分雷一人,他依礼坐了下来,先举起羊腿大嚼开去!然后将羊骨头扔在帐内的煹火中。分雷毫不避嫌地在外来使者前包扎着左胳膊,时不时还用刀削一片羊肉递进嘴里。
分雷嘴中嚼着的羊肉,让鸿吉里有些蹉跎,他可以想到分雷是怎么嚼进苦雅拉的心脏的。
“我……”
鸿吉里抬了抬头,分雷接着说:“我有一半的……血统……是汉人。”
鸿吉里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买天乌骑甲的头人不可能传给汉人!他满头大汗,他甚至以为分雷这么说是早就准备杀掉他的了!
“呵呵……”分雷却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我有点接巴……呵呵……”然后又咬了一口羊腿道:“你也知道……买天部接的生意……就没错过。”
鸿吉里咽了口吐沫,他看着分雷的吃相,不禁道:“草原上有大风,我早来了三天,我希望头人能履行先头人的契约。”
分雷继续嚼着,鸿吉里看他无动于衷颇感无趣,沉默了半响,分雷“啪”地将羊骨头拍在桌上!然后掏出一张羊皮擦试着割羊刀。
“这就是你说的……契约。”分雷擦完刀将那张羊皮丢在帐中,鸿吉里一看!正是月前与苦雅拉定下的契约!
“敢问头人!这是什么意思?”
分雷大手抹掉嘴上的油腻,厉声道:“你说什么意思!嗯?!”
鸿吉里大出意料之内,愤怒地站起道:“传闻买天乌骑甲最重信义!苦雅拉头人也在月前说好的!这不是玷污买天的名声吗!”
分雷“嘭”地一手砸趴小桌!吼道:“买天部……现在是我的!你就拿了这点金子……能让草原上最勇敢的战士卖命吗!”
鸿吉里盯着分雷的秃头,恨不能一刀豁了他!他一咬牙,“呸”了一声转身掀帐而出!可刚出来就被一个士卫模样的刀手撞了个满怀!他也顾不了那些了,本是个血性男儿,推搡下便大步跨去。
望向漫天星斗,鸿吉里满腹痛处,他此来是关乎到东突厥的兴起!至从十年前强唐谋将李靖大破颉利后,东突厥便一蹶不振,十年后,东突厥始出车鼻可汗,在周边图强下萎称小可汗,其他部落也多来相投,部落强兵达两万之数,而临近的薛延陀惧怕车鼻谋武皆全,强唐也分外看重,于是车鼻可汗被迫前往薛延陀称臣,薛延陀害怕车鼻东山再起便遣派密人刺杀,车鼻还算命大逃往草原之中,而薛延陀在茫茫大草原上却发下了车剿令。
鸿吉里所来正是为了求助于买天乌骑甲帮助车鼻可汗逃过受剿之难!他做为车鼻可汗摩下的首席谋士,不辞千里之遥求助于买天部,希望苦雅拉能履行诺言,谁知苦雅拉竟身死禅让,这个秃子分雷失口不认帐使他倍觉苦恼,鸿吉里痛苦地一头扎进自己的帐蓬中,从人松开包头巾,抛撒出乌黑的秀发,她深深望着鸿吉里,道:“勿要作急,大汗还没到玳轲岩城呢!”
鸿吉里痛苦道:“你我提早走了三天,我怕还有四天车鼻可汗就到玳轲岩城了。”
从人朵朵伊环着鸿吉里的脖子道:“应该还有五天,阿史那晨烈的人里有妇孺,走不快的。”
鸿吉里“嘘”了一声!低声道:“这些话还是别在这里说了!”
朵朵伊道:“说出来也没什么,草原上根本就没有秘密。”
鸿吉里学着鹰爪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又望着她艳盖天下的面庞道:“你这小精灵,说那无用的话有什么用!”接着放下手续道:“早点歇了吧,明天我们再去德喀部看看,买天部又不是唯一崇武的部落。”
朵朵伊努了努俏脸自顾睡去了,鸿吉里却辗转反侧,时不时撩起帐帘看看天上的星斗,他劝慰朵朵伊只是一面之词,哪里有部落比买天部更强悍的呢……
在鸿吉里夜不能眠时,却听帐外响起拴马鞍的声音,他起身穿戴好,提起蝰蝰刀悄悄掀帐而出,突地!心脏前一股锥冷袭来!鸿吉里哪是一般人!急退一步抽出蝰蝰刀反抖而上!在强大的气劲下!整个帐篷随刀锋劈去而化为叶叶残飘,鸿吉里只觉虎口发麻,定睛望去竟是秃子分雷!
朵朵伊匆匆穿戴好衣服,与鸿吉里不能置信地望着分雷一身乌甲、骑着白雪一般的战马与身后几百骑傲然挺立,不禁喃喃道:“这……这是……”
分雷哼笑一声,捉惬道:“买天部直到最后一个人战死也不会失约的。”说罢一夹马腹朝乌拉古尔草场的垒门石驰去。
紧接着一溜乌甲骑士随风而去!鸿吉里收回蝰蝰刀,正不知所措,只听队中一骑勒马而来道:“诶!老头!”
鸿吉里转头望去,是个熊装打扮的矛手,不出二十上下,生得几分俊朗,他抬手顶了顶头盔道:“我叫贾扎拉!你们的马由我备好了!你看!”贾扎拉说完指了指身后的两匹马,马上水壶和行囊一个不少,单单少了兵器。
鸿吉里望了望朵朵伊,后者焉然一笑,扯开裙子系在腰间,先一步跨上了骏马!鸿吉里无奈地上了马,后边又上来一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鸿吉里冷冷地望去,那骑刚勒定马缰,身后背着双弓,左右手也镶着独特的折叠单弩,那人转过马头笑道:“我叫孔果洛!不知道怎么死的话!那一定是我一箭干掉的!哈!”
贾扎拉啧啧笑道:“别管他,他是被买天宠惯了的人,看到那些弓了吗?嘿!他六岁就能射掉金花鼠的脑袋啦。”
鸿吉里刚披上大袄,闻言一怔道:“金花鼠?那种连老鹰都难叼得的草原鼠?”
贾扎拉回头“啊”了一声,若无其事道:“那还不算什么啊,他可以在呼吸间连发四支箭呢!箭箭标中千步外的牛眼睛哩!”说着比划了一下,鸿吉里瞪着眼珠子,此刻只有一旁的朵朵伊能明白他心中的震撼。
还没等鸿吉里缓过神来,只听身后疾驰过来四骑,那战马踏地的声音让他一阵阵心麻。
贾扎拉指着奔去的第一骑道:“他叫嘉布塔拉,你看到那半链子锤了吗?嘿嘿,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呢!”接着道:“他旁边的是莽乌特,和嘉布塔拉一样讨厌。”
贾扎拉回头一看,鸿吉里正长大着嘴巴看着,他接道:“最好别惹莽乌特,他最喜欢吃人的这里。”说完指指脑瓜子,朵朵伊厌恶地“呃”了一声,贾扎拉嘿嘿笑着抹了抹鼻子,指着第三骑道:“他叫年尼雅,是我们部落最聪明的家伙,哦!”他又指了指年尼雅身旁的拾刀汉子、道:“他是强奇里!据说马上刀法与苦雅拉不分上下呢。”
鸿吉里听完刚想问什么,却被朵朵伊抢道:“为什么分雷会在营帐羞辱鸿吉里?难道不知道他是委托人吗?”
贾扎拉笑了笑,抬手指向百骑之后的乌拉古尔草场说道:“没法子啊,分雷头人也告诉我了,那里有奸细,就在鸿吉里大哥出帐的一刹所碰到的侍卫。”
鸿吉里拍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分雷头人背弃誓约了呢!”
贾扎拉依然轻轻笑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买天部是最讲究忠诚和信义的,分雷大人故意谴你出帐,是让那个奸细看在眼里,连夜跑回去送信了,这刻在我们前头不到二十里吧?”说完仰头看了看夜空。
鸿吉里也仰头看去,他努力区分开星斗和月光,才看到一只飞翔的鹞鹰。
“你敢肯定它会告诉你奸细在二十里外?”鸿吉里问道,谁知贾扎拉手按在嘴上打了个响哨!只听骑兵队前响起狼吠般的声音!
鸿吉里愕然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