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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听到这个“二是”便眉角一跳,笑容却没有变,温和地道:“什么?皇后说吧!”
“臣妾对陛下的状况仍然有些担心。”谢纹赧然,这种关心是闺阁之言,现在如此明白地道出,违背礼制不说,她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
“皇帝?皇帝不是大安了吗?”紫苏皱眉,随即神色一变,“难道太医的说法不确?”
“不!不是的!”谢纹连声否定,“臣妾觉得……”她欲言又止,紫苏了然,淡淡地对赵全说:“你们都出去,哀家与皇后说些私密话。”
赵全立刻领命,让所有宫人都退下,他与叶原秋随即也退到殿外,谨慎地守着门口。很明显,这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赵全无意偷听,若是紫苏觉得有必要对他说,他自然会知道,否则,他半点都不想介入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
谢纹极其认真地说:“太后娘娘,臣妾觉得陛下似乎已不堪重负,甚至有厌世的想法。”
紫苏挑了一眉,并没有说话,谢纹感觉到了压力,她缓缓跪下,对紫苏道:“太后娘娘,臣妾看着陛下,觉得他正在受苦……陛下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紫苏的神色依旧平静,可是,长袖之下,修长的指甲已将掌心掐出了血丝。
谢纹的声音很平稳,但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关切与担忧:“……太后娘娘,陛下很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紫苏终于出声,同时示意谢纹不必再言,“我也明白皇帝为何如此。”
“太后娘娘……”
“可是,没有人能帮他。”紫苏轻叹,“如果他自己过不去,谁也没有办法。”
谢纹愕然,看着太后,十分不解。
紫苏没有解释。
阳玄颢是在为难自己。太多的血总会令人怀疑自己的决断,而帝王的责任又告诉他那是必须的,于是挣扎、迷惘、怀疑……很多很多无法宣诸于口的情绪在心中酝酿、纠结……
紫苏了解,因为,她也曾经历过,所以,她知道那种感觉——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想到其中有无辜者的鲜血,你都怀疑自己是否错了!没有谁能帮忙,因为那种情况下,任何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
燕州世族无辜?在很多人看来,这个说法很可笑,但是,如果仔细想想,谁又能肯定整件案子是全然公正的呢?即便那罪名是公正无误的,世族家系众多,难道所有人都参与了通敌叛国?妇孺何辜?
有些问题不去想是不觉得的,一旦想了,便处处皆是。
“皇后,你担心也没有用,更不必劝解……”紫苏摇头,“没有用的。皇帝自己想不通,这个状况就只能继续。”
谢纹的神色十分复杂,眸光微闪,并没有答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太后娘娘,若是陛下想通了,却想歪了呢?”
紫苏沉默着,目光也没有在谢纹身上。良久,谢纹以为不会有答案了,却听到太后很含糊地说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谢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怔怔地望着太后,再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默默行礼准备告退。
“是不是觉得哀家很过分?”紫苏微微抬手,抚过发际又放下,“皇后一定觉得哀家很过分。”
“臣妾不敢。”谢纹的语气难得地有些生硬。
紫苏摇头,笑得苦涩:“不敢吗?算了……想来你是不信哀家方才的话……”
“臣妾相信。”谢纹答得肯定,“可是,臣妾更相信太后娘娘会有办法帮助陛下!”
紫苏愕然,随即笑了:“皇后啊皇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谢纹再次满怀希望地看着紫苏,令紫苏无奈地摇头:“皇后,哀家对你的信任感到十分高兴。如果可能,我也很愿帮我的儿子走出困局,但是,即使我是母亲,也做不到。我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
谢纹失望了,随即更多的担忧淹没了那份失望。
阳玄颢走不出困局,固然是会毁了他自己,但是,若是因为这个困局而步入歧途,毁的就不只是他自己了。
天子身系天下,一举一动皆会影响万民,喜则普天同庆,怒则伏尸百万。
谢纹本以为,即使仅是为此,紫苏也不会让皇帝“误入歧途”。待紫苏出面,一切都有转机。从某种意义上讲,谢纹对紫苏的确非常之信任,认为无论何事,太后总是会有办法。
紫苏先前说的话全被她当作托辞,可是,紫苏再次给了她否定的回答,显然,这不是推托,因为,她不需要推托。
那么,一切便真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谢纹带着几分失望与几分担忧离开了慈和宫,复杂的神色连身边的宫女都觉出有些不对了,长和宫的气氛有些压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谢纹回来后便搬了盆花草坐在暖阁里修剪,徐尚宫很有眼色,待了一会儿,便领着宫人退了出去,留皇后一个人静心宁神。
徐尚宫在宫里三十几年了,也见过不少后妃,几个身份仿佛的人聚到一块,说起谢纹等人总会说:“皇后是个有福的。”
身处后宫久了,就知道什么出身、聪明、宠爱都比不上福气两个字。进了宫,就不要奢望更多的平凡或者激情,能有福气地活下去便是难得的幸运。
用心太多是会折福的。谢纹总是淡然的,很少在什么事上耗神,或者说,她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不愿将之用在皇宫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老话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谢纹再如何克制,夫妻作久了,又岂能没有感情?并非是生死不渝的深情,但是,一分牵挂总是在心的。更何况,女子理所当然地以夫为天。人怎么可能不关心天?
谢纹静静地剪着枝叶,心情逐渐沉淀下来,只余一片空白,不再去想任何事情。在宫中久了,若是不能让心灵沉静下来,只会令自己疯狂。
“娘娘,刘总管求见。”徐尚宫的声音打断了谢纹的平静,令谢纹的动作一滞,差些就弄伤自己,
谢纹放下花剪,又取了旁边的帕子拭了手,才开口:“什么事?”她说得很慢,不太想见刘顺。
暖阁外,徐尚宫与刘顺都是一愣,谢纹还从未如此对待宫人,更何况他们还是她的亲信助手。刘顺回神得快些,立刻沉稳地回答:“回禀皇后娘娘,奴才只是刚得知了一个消息,觉得您应该知道。”说了一通话,却就是没有说明什么事情,意思显而易见。
“进来吧!”谢纹终是让他进来禀报。
“什么事情?”端坐在榻上,谢纹理平衣摆,问得平静。
刘顺行过礼,垂手低头,听了皇后的询问,他依旧低着头,很清楚地回答:“娘娘,陛下点了燕妃娘娘的牌子。”
谢纹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就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动。
“行了,你退下吧!”谢纹没有睁开眼睛。
“……是!”刘顺未再多言,行礼退下。
谢纹可以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召幸燕州籍妃嫔也是应有之义。
元宁大律中对九族有明确的规定,并不包括出嫁的女儿,自然更不包括女婿的家族。其实,元宁皇朝的历史上,从未真正“株连九族”,九族中的母族与妻族经常会得到赦免,尤其是世族家门,一般来说,最多也就是问罪真正与罪魁有关的那一系,家门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但是,绝对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更何况,还有很多“大义灭亲”的有功之人,朝廷自然不会再问罪于他们的家族。
无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后宫中从不会以后妃家族的罪名问罪后妃。这个时候召幸相关后妃是一种姿态,一种应有的姿态。
谢纹与尹韫欢都以这种说法安慰自己。
阳玄颢召幸云沐雪时,也是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的。
云沐雪是带着几分屈辱的心情走进甘露殿的,阳玄颢不在殿内。
甘露殿的陈设依旧未变,但是,云沐雪却感到了陌生。看过曾经熟悉的摆设布置,云沐雪仍然觉得陌生,甚至感到有一丝莫名的退缩之意。
“怎么站在这儿?”阳玄颢一进甘露殿便看到云沐雪默默地站在殿中,慢慢打量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眉目间全是脆弱,由不得他不心软。
云沐雪转过身,躬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
阳玄颢从不是善于找话题的人,云沐雪的沉默令两人只能无言相对。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一片寂静中,烛火摇曳,明暗交错间,云沐雪微笑,走近阳玄颢。
这是从未有过的旖旎风情,阳玄颢有些迷惑了。
一夜风情,一夜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