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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利也。任艰任险,得治好南海。为华夏子孙万世计,纵隔千山万水,也不能
丢弃南海!此,老臣之愿也。”
“政谨受教。”案前芦席的嬴政挺身长跪,肃然拱手。
谷风习习,嬴政心头的厚厚阴云变得淡薄了,心绪轻松了许多,吩咐赵高唤
来远远守候在山口的赵佗,在亭下砍开了三个大椰子。嬴政亲自给王翦斟满了一
碗椰汁,又吩咐赵高也品尝一个,然后自己捧起一个开口的椰子仰着脖子灌了起
来,不防椰汁喷溅而出,顿时洒得满脖子都是。赵高惊呼一声,连忙跑来收拾。
嬴政却一把推开赵高,饶有兴致地仰天倒灌着,硬是喝完了一个椰子,末了着意
品咂,一脸迷惘道:“甚味?淡淡,甜甜,没味?没味。”引得王翦赵高赵佗都
呵呵笑了。嬴政素来好奇之心甚重,索性将案上的山果都一一品尝一遍,末了举
着剥开皮的一截儿甘蕉煞有介事道:“还是这物事好,要再硬得些许,再扁得些
许,便是果肉锅盔了。”一句话落点,君臣四人一阵大笑。
松泛之间,王翦又喝下了一碗椰汁,靠着亭柱闭目聚敛精神。片刻开眼,气
色舒缓了许多。赵佗向赵高目光示意,两人悄悄退到亭外去了。嬴政踌躇道:“
老将军病体未见痊愈,这里风又大,不妨来日再议了。”王翦摇摇手道:“今日
老臣精神甚好,得将话说完。日后,只怕难有如此机会了……”嬴政当即插言道
:“老将军何出此言,过几日元气稍有回复,我亲自护送老将军北归养息!”王
翦勉力一笑:“君上,还是先说国事,老臣余事不足道也。”嬴政素知王翦秉性
稳健谦和,今日挺着病痛坚执密谈,必有未尽之言,于是收敛心神,心无旁骛地
转入了正题。
“敢问老将军,大治南海,要害何在?”
“君上问得好。老臣最想说的,正是这件事也!”
“老将军……”
“君上,楚国领南海数百年,始终未能使南海有效融入中国。其治理南海之
范式,与周天子遥领诸侯无甚差异。甚至,比诸侯制还要松散。大多部族,其实
只有徒具形式的朝贡而已。如此延续数百年,南海之地,已经是部族诸侯林立了。若再延续百年,南海诸族必将陷入野蛮纷争,沦为胡人匈奴一般的部族争斗。
其时,南海必将成为华夏最为重大持久之内患,不说一治,只怕要想恢复天子诸
侯制,也是难上加难也!”
“此间因由何在?”
“楚领南海数百年间,南海之民有两大类:一为南下之越人,是为百越;二
为南海原有诸族,向无定名。越人多聚闽中东海之滨,进入番禺、桂林、象地者
不多,且与原住部族水火不容,争斗甚烈。南海原住诸族,无文字,无成法,木
石渔猎,刀耕火种,尊崇巫师,几如远古蛮荒之族。楚国沿袭大族分治之古老传
统,非但不在南海之地设官立治,且为制衡所需,在大部族之间设置纷争,埋下
了诸多隐患。凡此等等,皆是沦入野蛮杀戮之根源。总归说,不行文明,南海终
将为患于华夏!”
“我行文明,该从何处着力?”
“根本一,不能奉行诸侯制。若行诸侯制,华夏无南海矣!”
“根本二?”
“大举迁徙中原人口入南海,生发文明,融合群族,凝聚根基!”
“迁中原人口入南海?”嬴政大觉突兀,显然惊讶了。
须知此时六国方定,整个华夏大地人口锐减,楚国故地以外的北方人口更是
紧缺。王绾李斯等已经在筹划,要将三晋北河之民三万家迁入榆中助耕,以为九
原反击匈奴之后援;还要将天下豪富大族十万户,迁入关中之地。尽管后一种并
非人口原因,但此时人口稀少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当此之时,王翦要将中原人
口迁徙南海,且还要大举迁徙,嬴政如何能不深感吃重?
“君上毋忧,且听老臣之言。”王翦从容道,“老臣所言之迁徙,并非民户
举族举家南下之迁徙。那种迁徙,牛羊车马财货滚滚滔滔,何能翻越这万水千山?老臣所言之迁徙,是以成军人口南下。至多,对女子适当放宽。也就是说,以
增兵之名南下,朝野诸般阻力将大为减少。”
“为何女子放宽年岁?”
“因为,女子越多越好。能做到未婚将士人配一女,则最佳。”
“老将军是说,要数十万将士在南海成家,老死异乡?!”
眼看嬴政霍然站起不胜惊诧,王翦并无意外之感,望着遥遥青山缓缓地继续
说着:“君上,楚国拥南海广袤之地,国力却远不如秦赵齐三大国,根本原因何
在?便在名领南海,而实无南海。倘若楚国有效治理南海,如同秦国之有效治理
巴蜀,其国力之雄厚,其人口之众多,不可量也,中原列国安能抗衡?其时一天
下者,安知非楚国焉!为华夏长远计,若要真正地富庶强盛且后劲悠长,便得披
荆斩棘于南海宝地,不使其剥离出华夏母体。而若要南海不剥离出去,便得在南
海推行有效法治。而行法之要,必须得以大军驻扎为根本。山重水复之海疆,大
军若要长期驻扎,又得以安身立命为根本。从古至今,男子有女便是家,没有女
子,万事无根也……”
不知何时,王翦的话音停息了。
嬴政凝望着硕大的太阳缓缓挂上了远山的林梢,思绪纷乱得难以有个头绪。
一阵湿漉漉的海风吹来,嬴政恍然转身,正要喊赵佗送老将军回去,却见亭下已
经空荡荡没了王翦,山口只有赵高的身影了。嬴政一时彷徨茫然,径自沿着亭外
山道走了下去。走到半山,鸟瞰山下,环绕小城的那条清亮的大水如一条银带展
开在无边无际的绿色之中,临尘小城偎着青山枕着河谷,在隐隐起伏的战马嘶鸣
中,弥漫出一种颇见神秘的南国意蕴。眼看夕阳将落,河谷军营炊烟袅袅,嬴政
的脚步不期然停住了,心头竟怦然大动起来。他惊讶地发现,除了林木更绿水气
更大,这片河谷与关中西部太白山前的渭水河谷几乎一模一样……
蓦然,军营河谷传来一阵歌声,分明是那熟悉的秦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和声越来越多,渐渐地,整个河谷都响彻了秦人那特有的苍凉激越的亢声,
混着嘶吼混着呐喊,一曲美不胜收的思恋之歌,在这道南天河谷变成了连绵惊雷
,在嬴政耳边轰轰然震荡。刹那之间,嬴政颓然跌坐在了山坡上……
旬日之后,太医禀报说王翦元气有所恢复,舟车北归大体无碍了。
嬴政很高兴,当夜立即来到幕府,决意要强迫这位老将军随他一起北归。嬴
政黑着脸对赵高下令,这辆车只乘坐上将军与一名使女,行车若有闪失,赵高灭
族之罪!赵高从来没见过秦王为驾车之事如此森森肃杀,吓得诺诺连声,转身飞
步便去查勘那辆临时由牛车改制的座车了。嬴政匆匆来到幕府,眼前却已经没有
了王翦及一班幕府司马,空荡荡的石墙帐篷中只孤零零站着赵佗一人。
“赵佗,老将军何在?”
双眼红肿的赵佗没有说话,只恭敬地捧起了一支粗大的竹管。嬴政接过竹管
匆忙拧开管盖抽出一张卷成筒状的羊皮纸展开,王翦那熟悉的硬笔字便一个个钉
进了心头:
老臣王翦参见君上:老臣不辞而别,大不敬也。方今南海正当吃重之际,大
局尚在动荡之中。老臣统兵,若抛离将士北归养息,我心何忍,将士何堪?老臣
只需坐镇两年,南海大局必当廓清。其时,若老臣所言之成军人口能如期南下,
则南海永固于华夏矣!老臣病体,君上幸勿为念。生于战乱,死于一统,老臣得
其所哉!封侯拜将,子孙满堂,老臣了无牵挂。暮年之期,老臣唯思报国而已矣!我王身负天下安危治乱,且天下初定国事繁剧,恳望我王万勿以老臣一已为念
耽延南海。我王北上之日,老臣之大幸也,将士之大幸也,华夏之大幸也!老臣
王翦顿首再拜。
“赵佗将军,请代本王拜谢全军将士……”
嬴政深深一躬,不待唏嘘拭泪的赵佗说话,转身大步去了。
次日清晨,太阳尚未跃出海面,嬴政马队已经衔枚裹蹄出了小城。马队在城
外飞上了一座山头,嬴政回望那片云气蒸腾的苍茫河谷,不禁泪眼朦胧了。蓦然
之间,河谷军营齐齐爆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