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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别的犹太区,也经历过屠杀的场面。不时还可以见到一架咖啡豆研磨机或者一副俄国式茶饮具,一个用于盛装来自东方的香料、没药、树脂和芦荟的小木匣。有一片片小块地毯,来自中东的露天市场、东方的集市或者地中海东岸诸国的大商场。还有阿斯特拉罕羔皮、饰带、披肩、羊毛编织的女式头巾以及用火红色的火烈鸟皮做成的裙子。有些人还带着自己的小鸟,他们的宠物都是暖融融、软绵绵的小动物,细颈在颤动,却学不会新的语言;它们没有新的悦耳的叫声,只能被关在闷热的笼子里,悬挂在安全出口的上面,无精打采,垂头丧气,日趋消瘦下去。铁栏杆围成的阳台上挂满了肉、床上用品、植物与宠物……这种蠕动而又窒息的生活甚至能把铁锈也疯狂地蚕食掉。夜幕带来了凉风,孩子们像茄子似的一个个被摆了出来;他们躺在星空下面,美国大街上那污秽的胡言乱语催他们进入梦乡。楼下的木桶中是漂浮在盐水中的腌菜。没有腌菜、椒盐卷饼以及土耳其式的街道,这犹太区就没有了味道。各种各样的面包,有带果酱的,也有不带果酱的;面包有大有小,有软有硬,白色的、黑色的、棕色的、浅灰色的,任君挑选……
这就是犹太区!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一篮子面包,一瓶矿泉水,最好是蓝色的,还有一碗鸡蛋汤。两个人在谈天说地,他们嘴上都叼着根烟卷,吞云吐雾的,他们不停地说这说那。附近的地下室里传来阵阵音乐,一想便知道是一帮奇装异服的家伙,装出一副诡谲的神态在摆弄着古怪的乐器。鸟儿开始鸣叫,天气毒辣辣的,面包堆成了垛,矿泉水瓶在冒着热气。人们懒洋洋地拖着长腔说话,就好似从一堆锯木屑中拖过一件貂皮长袍;有几只狗呲牙咧嘴地狂叫着,不停地立起身子在空中乱抓乱挠。打扮得花枝招展而被头巾缠得要窒息的女人们,在她们盛装血肉的绚丽的棺材中酣然大睡,赤褐色的眼睛黯然无光但却凝聚着诱人的强烈欲望。
在另一个地窖,有位老人穿着大衣坐在柴火堆上一根一根地数着胡须。他的生活无非就是与煤炭和柴火打交道,是从黑暗到白昼的短途旅行。他的耳朵依然能听得见马蹄踏在鹅卵石街道上的得得声,依然听得到人们的尖叫哭喊声、大刀碰撞的铿锵声、子弹射进白灰墙上的噗噗声。不管你坐在影院、教堂、咖啡屋或者什么地方,你总能听到两种音乐……一种苦涩的,一种甜蜜的。有人坐在怀旧河的当中,河里漂满了从世界的残骸中收集来的小礼物。这是无家可归者的礼物,是辛辛苦苦地用棍子和树枝建造避难所的小鸟们的礼物。破碎的鸟巢、鸟蛋处处可见;幼鸟的脖子也被拧断了,灰暗的眼睛凝视着苍穹。在马口铁皮做成的墙下、在锈迹斑斑的棚子下、在倾覆的船舶底下,怀旧河进入了梦乡。在这个世界上,希望被截肢,抱负遭到扼杀,子弹穿不透贫困和饥饿;即使一丝温暖的呼吸也要靠走私才能运进来,鸽子心大的宝石却被用来交换一码的空间、一盎司的自由。这一切都被拌进一碗熟悉的肝糊中,就着一片没味的薄酥饼喝进了肚子里,一大口吞下去五千年的苦涩、五千年的废墟,也吞下了五千年的断枝、碎蛋壳以及遭扼死的雏鸟。
在人类心灵的深层地穴中,铁弦的竖琴弹起了忧伤的曲子。
建造你们那辉煌壮丽的城市吧!铺设好你们的下水道,架好你们的桥梁吧!睡觉时不要做梦,像夜莺那样疯狂地展开歌喉吧!在下面,在那最深的根基底下,生活着另一个人种。他们皮肤黝黑,心情忧郁,但却充满激情。他们钻进了大地的肠胃,正在积蓄精力,耐心地等待。这是巨大的危险,他们是食腐肉动物,是豺狼虎豹,是复仇者。他们出现之日,将是一切化为尘埃之时!
第20章
我只身熬了七天七夜,才觉得她真的离我而去了。她打来两次电话,不过听起来心情恍惚、茫然,悲痛欲绝。这倒让我想起爱因斯坦先生的话。我想知道她是否已回心转意了。
有一天,我下班时,她突然从电梯里走出来,站到我面前。她着一身素装,一方紫红色的头巾显得格外耀眼,别有风韵。看来她是回心转意了。她的眼睛温柔有加,皮肤更是雪白细嫩。她身材迷人,仪态端庄,梦游似的静谧安详。有好大一会儿,我觉得这是幻觉。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晕眩的东西,让人震撼、着迷和惊诧。她如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占卜女郎,坐在宽大的帆布棚里,带着谜一般的微笑,久久地盯着你看。她大踏步地向我走来,扑到我怀里,这时我觉得我们之间那无形的鸿沟一下子就填平了。好像我们俩的世界又出现了,她似乎凭着超人的神奇意志,超越空间与我会合。刚才她脚下的那片土地已经消失了,对我来说,如同一块陆地被大海淹没一般,一切都已成为历史。我当时脑子里不知想的是什么,后来,大概由于我时不时地回味这个时刻,才清晰如初,才理解了我们破镜重圆的真谛。
我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心中涌起一种完全异样的感觉。真是脱胎换骨呀。我拥着的是她这全新的肉体,说她是全新的,是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失而复得。这样说似乎不可思议,她好像带着灵魂来到我身边,当然这不是她本人的灵魂,而是整个种族的化身。她似乎给我带来了法宝。
我们相对无言,只是凝视着对方,咯咯地笑着。我见她扫视着这地方,恨不得饱览一切,她最后把目光落在书桌和我身上,好像说:“在这儿干吗?”然后,她紧搂着我,呢喃着:“他们对你怎么啦?”的确,我体验到了她这个民族的力量与尊严。我这人平常得很,所以说没有选择你。我要带你离开这个世界,我要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
这就是莫娜……舞场的红人。以前与上百个,也许是上千个人打得火热吧,现在却来找我,向我献上她的肉体。人类就是这么一朵奇异而美妙的花!你手里握着花儿,而且你熟睡时,这朵花在长,它变化很大,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瞬间的工夫,我已是十分虔诚的人了。我不敢盯着她看。想着她要跟我回家,接受我给她安排的生活,真让我难以置信。我追求的是女人,到手的却是皇后。
吃饭时发生的事我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想必是在饭馆吃的饭吧,可能还聊了聊,还规划了一下未来吧。这一切我都置于脑后了。凿刻在我脑海里的是她的面孔,那充满深情的面孔、亮丽而迷人的双眼、洁白光滑的肌肤。
记得我俩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溜达了半天。可能我就听到了她的说话声吧,她可能后来跟我说,她知道我一直渴望了解她的一切,我却一个字都不记得了。除了我们的前途,一切都不重要,都没有什么意义。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叉,与她携手走向辉煌的未来。如烟往事俱不复存,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历史如同一块大陆板块被大海深深淹没,彻底地消失了。多么神奇呀,她得救了,又回到我身边,想着这样的时刻将永远延续下去,是多么不寻常啊!珍惜她,爱护她,这是我的责任、使命,是我此生命中注定的东西。想到眼前的这些事情,我从内心,似乎从一粒小种子里有一种冲动,情绪越来越高涨,我觉得这粒种子在我的心里崩裂开来。
我们站在角落里,这时驶来一辆公共汽车。我们就跳上车,朝车厢的上层走去,坐在最靠前的座位上。刚买下票我就搂着她,热烈地吻她。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蹒跚前行,剩下我们俩依偎在一起。
突然,我看到她向四周扫了一眼,急切地撩起裙子,叉开腿,骑坐在我身上。我们在这颠簸的街道上疯狂地翻云播雨,热火朝天地干完之后,她还坐在我大腿上,充满深情地抚摸我。
我们一走进阿瑟·雷蒙德的家,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好像他们一直盼着她的归来。克伦斯基、阿瑟的两个姐姐、丽贝卡和她的一些朋友都在场。他们热情亲切地同莫娜打着招呼,她真受不了这个劲儿。
这是值得庆祝的时刻。人们拿出酒杯,摆好桌子,举起相机。似乎每个人都说:“好,好,让我们开心地玩吧!”我们纵情欢笑,翩翩起舞,引吭高歌,倾心交谈,大吃二喝,玩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高兴,互表爱心,心往一起想,劲儿往一处使,连克伦斯基也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展歌喉。我们一直玩到深夜,这简直是一次新婚喜宴。新娘子挣脱了死神,回到我们中间。她又焕发了青春,花一般地盛开着。
的确,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