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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译:“这里的仗快打完了,你看不到吗?你闻都闻得到啊!”
我:“山高水远的,你蹦不过去的。”
阿译:“孟烦了托了人,找到个往那边去地车队,差不多能把你带到湖南了。机不可失的!”
我:“我托个鬼?是四川佬帮忙找地,我才不要居他的功劳。”
不辣:“你们两张嘴都讲糊了。不管我呀?”
我就压低了身子,揪住他的衣领:“要得——你只准讲这两个字。”
不辣就看着我们嘿嘿直笑。
我和阿译不知道去哪。可有兴趣替不辣决定。虞师捷报频传,打官的开始打包细软,我们就打包残肢和记忆。
然后不辣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个蜷成一团的死日本佬:“能带他吗?”
我一下把不辣擞开了,连阿译都一脸气恼。
我:“你他妈的。”
阿译:“你他妈地!”
我:“一车子你不认得的兵,能容得你个死叫花就算情份。还能容个早该被砸成酱的杂碎?”
阿译:“你知道这机会来得多不容易吗?现在的车队连根针都塞不下,因为哪个官都在往家里挟带私货!”
我:“丧门星背的他自家兄弟的骨头,你他妈的弄了个什么奇怪玩意?”
不辣还是嘿嘿直笑:“又不让我讲话了。都一样的,都一样的。”
我:“一样个屁!”
不辣:“要打仗,我们都是照着对方脑壳开枪的,战打完了,我跟他一样都是要饭地。都一样的。”
我吁了口气,看了看阿译,阿译点了点头,尽管很艰难。
我:“你摁住他。”
阿译就把不辣摁住。不辣好像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他不挣扎,我从裤腰上拔出全民协助的那枝柯尔特,上好膛,走向那个蜷成了团的家伙。那家伙坐了起来。也没躲,只是抖得风中一根草也似,他哆哆嗦嗦盘膝坐好,哆嗦得盘膝时都得要用上自己的手,他把双手合了什,闭着眼。流着眼泪。很急促地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不辣就哈哈地乐:“打吧快打,你快打完他。下一分钟好给我收尸。莫以为一条脚地人就没得办法把自己搞死。”
我没打,不光是因为不辣的威胁,不光是因为我知道他说了就做得到,也因为我有点打不下手。不辣就轻拍阿译摁着他的手,阿译无力地放开了。
不辣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要饭家什,钵子拿在手里,罐子用绳子系在手上,柱着树杈,他跟我们俩不在似的,只跟那个小日本说话:“莫乱跑。我回来帮你带饭。”
我想他们俩的交流大概象狗肉和死啦死啦交流一样不用言语吧,横山立刻就听懂了,听懂了就蜷成一团,说是跪着磕头也不像,倒像激动过度死过去了,在那抱成一团。我们也不管他也不关心,这地方没有人会激动死地,我们只是跟在一个蹦蹦跳跳地不辣后边。
我喃喃地牢骚:“他妈的,那么多心血全白费了。”
不辣:“哪里白费啦?不这么干你们要不得过。现在你们干了,过得去了。快点快点,别老让一条脚地等你们。”
我们就只好加快步子跟上那个一条腿的神行大保,不辣叫我们跟上是有事情的,他把那摞钱又塞了回来,塞给我我推开,塞给阿译,阿译推开。
不辣:“你们要害死我呀?我真要蹦回湖南,带这些还不是自寻短见?要蹦回去,我身上就不要有别人想要的东西!”
他说得对,我嗯了一声,而阿译默默地接了。
阿译:“……你真就把一个小日本看得比我们还要紧?”
我:“我讨厌他。我现在还想点了他。”
“我也讨厌他。”不辣兴高彩烈地同意:“我也讨厌你,还不是要一起过?”
阿译:“……别把我们跟个鬼子放在一起比。”
不辣:“当然没得比。我跟你们讲,我讨厌他,我一讨厌他,就骂,打仗我们湘人没少死,正好出出气。他个姓王八就哭,就跪着磕。”
我:“假的啦。他现在用得上你而已。”
不辣兴致全然不减:“我当然晓得。”
阿译:“……等他一用不上了你了,你睡觉他就给你一块大石头。”
不辣:“那倒不会。”
我:“……确实不会。”
阿译就很有些讪讪,因为那显得他心理阴暗。
我:“阿译就是担心你,还有遇事爱往坏处上想。他要是坏心眼,世界上没有好心眼了。”
阿译就连忙展了展容:“谢谢。”
我:“可现在是在打仗,仗打完以后呢?你帮他做这么多,他还不是要回去的。你值不得为他这么做。”
不辣便也开始有了点怒容,对横山发的,而不是对挑拨离间的我们:“快回去好了!回去好了!千万不要再来了!跟你们说我讨厌他嘛!屁大点事也要跪,毛大点事也开哭,要讨饭他那腔调开口就变肉饼子!乌用场派不上还要分走我一半食!”
我们不再说话了。陪着他走吧。
他讨厌横山,可他现在得这么做。要不然,用他的湖南话说,不得过。
我和阿译后来就站在街头,看不辣要饭。我们在这也许有好处的,我们在这,上次赶过他的那个花子头儿犹豫再三没有过来。而不辣蹦着跳着,涎着笑着,有时有,有时没有。饭是讨得离我们越来越远。
不辣爱蹦,蹦得离我们越来越远。那是下意识地,他已经彻底地远离了我们,也许还念点旧情,但他已经彻底厌离了我们所在的世界。
我和阿译互相看了看,我和阿译都明白。如果让我们也像不辣那样粗鲁和一无所求,说不定我们也蹦在他的身后。
后来一辆车停了下来。就停在我们面前,车上的军官下来,向我们敬了个礼——这时我才发现他是小猴,不过这会他让我们觉得很陌生,因为我们熟悉的是他对张立宪和余治的那张脸,现在他拿出的是一张师直对下属团的脸。
小猴:“我师公务。让你们去一趟。”
我们讶然得很,着实讶然得很。
我已经讶然得出了声了:“我们还有什么公务?”
小猴便多给了一句,那多半还是看张立宪的面子才说的:“师座从前沿回来了,正在西岸江防候你们。”
我瞧阿译,发现阿译也在瞧我。他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地。那我放:“候我们?候我们干什么?”
小猴:“不是候你们,是候龙团座和你。”他已经不耐烦起来:“上车。”
于是我上车,我最后看见的是站在那里茫茫然地阿译,还有更远处笑嘻嘻冲我敬礼的一个叫花子。
车又一回停下,死啦死啦正一脸吸毒鬼相地站在迷龙家对街卖呆。
小猴又一次地下车敬礼:“龙团座。师座有请。”
死啦死啦诧异地瞧着车上的我,我向他大做诧异的表情和手势,他倒是没我那么多废话,径直就上了车。
然后我们行驶。
我又一回地毛骨悚然,原来师里比我们还了解我们的踪迹。
第四十一章
车在山野中驶行,这是西岸。但不是我们熟悉的西岸。
它没有我们习惯地硝烟味道,反倒是越来越曲径通幽。偶尔我能从林叶间扫见并不豪华但是清雅的山间小筑,看得到火山石切筑的院落,也闻得到硫黄的热气。
我一直在左顾右盼,有时就把手在死啦死啦眼前晃晃,他大概是嗑过太多药了,这些天总有些睁眼瞎子才有的表情。后来我瞧见丛林里有若隐若现的岗哨。
早听说西岸有火山,天然温泉可以让人解乏甚至忘忧,我立刻生了带小醉来散心的念头,这个念头更立刻地打消了,这里有岗哨,是只有高官才能来的平民禁地。
车停下了,我们木然瞧着那片林子,它倒是蛮合适我们打日本人伏击或者日本人打我们伏击的——这是我们下意识的想法——然后我们跟着小猴进了林子。
林子里围着树,用军用帆布扯了幔子,小猴把我们带进的是这里。
小猴:“更衣。”
几块大白毛巾拿了过来,我们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白的毛巾了,伺候我们更衣的是军人,可我们听见很遥远地传来女人的笑声。我终于开始有点赧然,不是因为脱,便脱作光屁股也没什么,是因为白毛巾衬在我们身上根本就是两个乾坤。
我小声地:“虞啸卿这娃终于成唐基了。”
死啦死啦瞄了眼,小猴他们离我们很远——看叫化子的烂黑皮衬在白毛巾上并不是多有趣地事情,于是他也哼哼哈哈地回应:“你说娘们?虞啸卿再掉也掉不到这个地步。”
我:“走着瞧。”
死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