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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那你高估了我……跟你们在一起混久了,很快活……可真是的……我也快要丢失了我的魂魄。”
我:“快要?就是说,为了你那个要丢还没丢的魂魄,你会……说出来?”
他又看了看我,走开,是逃避,也是决定。
我:“……我看见他们了!!”
死啦死啦回过了头,他惊讶,如其说因为我话里的内容,不如说是因为我有点疯狂的语气。
死啦死啦:“……谁们?”
我:“死人!”
说出这个词让我濒临崩溃,我瘫软了,靠着墙,滑在了地上啜泣。我不知道死啦死啦向我靠近过来是出自同情抑或好奇,反正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有过这么软弱。
死啦死啦:“……谁们?”
我:“康丫,李乌拉,要麻,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我记得名字的,不记得名字的,脸熟的,脸生的,我喜欢的,我讨厌的,我压根记不住的,所有的,死在缅甸的,死在南天门的,死在江那边的,回不来的,死了的,都看着我,好像他们还活着,看着我,就只是看着,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说了,看着,看着……求求你,我快疯了……行行好,求求你。”
我把自己难受得晕头转向,然后感觉到那家伙触碰着我的肩膀。
死啦死啦:“你……心思不要太重。咱们都只做咱们够得着的事……你看,想太多啦,就发噩梦了。”
我:“谁发噩梦呀?你看得见死人,我们都不信,都说你被鬼催的,现在我知道,你真是被鬼催的。快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就对面,就南天门,看着我们,江上没桥,他们过不来。我没死,又去看,再看不见了。我想看见……不,我不知道是不是想看见。太难了,被他们看着就觉得碎掉了,什么碎掉了,心碎掉了,魂碎掉了。你天天被他们看着,你怎么过来的?怎么还能把我们送去那个地方?”
他沉默地听着,一边用手轻轻拍打我的肩膀。那不是安慰人的表情,是个凝固的表情。
我:“他们还好吗?他们缺啥?李乌拉要不要跟迷龙说话?康丫吃了郝兽医的假面条没骂?要麻在那边是不是也跟人打架?……我要不要给他们烧点纸钱?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得烧多少才够他们花?”
死啦死啦:“……我……哪里知道。”
我:“是不是要有座桥他们才能过来禅达?过了江才好回家。对了,纸船,我们扎很多纸船,老人说他们坐着纸船也可以回家。”
死啦死啦:“……我……哪里知道。”
我:“你家里不是招魂的吗?……你妈说得对,你没有魂根,活人碰上你都不得安宁,别说死人……可你至少会。告诉我们怎么做就好啦,为弟兄们做点什么呀。”
死啦死啦:“……你们还真就信啦?那是骗虞啸卿的,我要保命啊,我只好说点似是而非的……你要大喊大叫铁血卫国他倒不信了,他自己就喊炸了,他又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信,人会枯的——譬如说你——于是他信这些似是而非的。”
我:“……你看得见死人?”
死啦死啦:“骗你们的——为哄你们从缅甸走回来,我是三十六计全使上啦……你们也是,该信的都不信,干嘛又信这样虚幻的东西?”
我愣了会儿,把他搭在我肩头上的手推开,我手重得让他龇牙,但我毫不内疚——我不再难过了,至少在他面前,不会再因为这件事难过。
死啦死啦:“他们过得好吗?”
我:“虚幻之说,无稽之谈,哪来的好坏。”
死啦死啦:“我不想他们,我得……活,不敢想,可是,有时候,猛的一下……”
他涩在那,我便看着他眼眶里猛的一下充盈了泪水。
我:“……很不好,他们都回不了家。”
死啦死啦:“纸船……真的有用?”
我:“假的。我编出来的,为了不让你把你活见鬼的妙计说给虞啸卿。”
死啦死啦:“真的,对你来说,就是真的。真对不起,你跟人都没说,你以为能跟我说——你已经死过一次,我没有。我没资格跟你谈这事,你只好憋在心里,它是只有你孟烦了才有的经历……我又让你失望。”
我:“假的。别信这种不该信的东西。你豪情万丈,视往日如粪土,只管去做你的吧。你不会枯的,记得,回头学学叠纸船,以后多为我们叠几个纸船。”
也许我只是感伤而不是恶毒,但这句话比任何话都恶毒地戳伤了他,我感觉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震动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我清晰地看着他用手上缠的绷带擦掉一滴泪水。
他起身去继续我们的战争。我跟着,我沉默,我再也不想就此事说什么。
我们走过空空的小巷,赶去师部地沙盘旁边。死啦死啦在这静得像是无人的巷子里,不由自主地向每一个最静寂的角落张望。
我默默地在后边等着。
我的团长一路都在寻找,一双看着他他却无法看见的眼睛。我清楚地看到他后脖梗子上每一根竖起的汗毛。我很想告诉他,别怕,死人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全是思念,像我们对他们一样,只有思念。
虞啸卿抬起了头,他不高兴,虽然代表特务营、警卫连这些近卫精锐的标识已经几乎包围了南天门的树堡,但他不高兴,因为他不喜欢犯疑惑。于是他从沙盘对面看着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低着头,他的视线掉在沙盘上的铜钹处而不是南天门,说白了他什么也没看。
沙盘上的刀根本就没拔走,于是从虞啸卿的角度上看,刀刃就在死啦死啦的脖子上。
我站在死啦死啦身后。而我们周围的人们眼里是有一种有胃口把我们活吃了的目光。
我不喜欢这,我恨这地方,这里没有好意。多年战争造就我的狭隘,而这里的人们干脆把希望和仇恨一起埋葬。
我终于忍不住在死啦死啦地腿上轻踢了一下,那触动了他的伤处,于是他带着痛苦的表情。抬起一张心力交瘁的脸。那张脸已经没有任何光泽了,倒衬得他很是目光炯炯。
虞啸卿:“你还有多少人?”
死啦死啦:“……三去其二。一个大队左右吧。”
虞啸卿:“日军最擅夜袭,你为什么不发动夜袭?”
死啦死啦:“……你防得太好,步步为营。”
虞啸卿:“在你挖的马蜂窝里?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我一直等着我裤裆下冒出个洞,还有把捅出的刺刀。”
死啦死啦:“……所以,你防得滴水不漏。”
虞啸卿:“放屁!都无所作为到老子在你肚脐上打风枪开炮眼啦!——你到底搞什么鬼?”
看来虞啸卿很想提前使他的刀了,我忙顶上去:“我方主堡及子堡聚集火力杀伤攻坚部队,以冷枪射杀爆破手,以地势之利滚下汽油桶,纵火制造应急障碍,以烟幕瓦斯阻碍直瞄火力射击。”
虞啸卿:“……他说了算?”
死啦死啦:“算。”
虞啸卿:“喝口吊气汤就想还魂?你慢慢烧,我看你有多少瓦斯和汽油,我等天亮,稍有间隙便以零散兵力出击——调川军团上来。”
我愣了一下一每个人都愣了一下,最瞠然的一个人乃是阿译。
虞啸卿:“此团能打的人正在山顶上和我们作对呢——林译副团长担任指挥。”
阿译敬礼的架势活活要蹦将起来:“禀师座,舍死也要啃下南天门!”
虞啸卿:“你那口虫牙金钢石镶过?——海正冲团全军尽墨,俞大志团三去其二,你川军团一兵不损,这是光荣还是耻辱?”
阿译声嘶力竭地:“是最大的耻辱!”
虞啸卿:“全力听特务营调遣,尽你们该尽的力!”
阿译:“是!”
于是炮灰团的标识也就来到了南天门阵地之上,窝窝囊囊簇拥于特务营、警卫连之后。
战争,从清晨到又一个清晨,连活着也成了耻辱,连炮灰团的渣子也拿出来塑个形就扔进炮火之中。我的团长回来后像被鬼附了身,他再没做出像样子的还击。他为之奋斗的一切,他偷蒙拐骗来的事业再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弟兄们回不去家乡的鬼魂。他一点点把头塞到虞啸卿刀下。他也觉得活着就是耻辱。“
我凑到我的团长耳边:“你要是败了,我们照样去死。”
死啦死啦有了点反应,虞啸卿也凌厉地扫过来一眼。
虞啸卿:“川军团以班建制轮番袭扰,特务营加紧打开爆破点。”
我的汗水滴上了沙盘,我不敢抬头,因为抬头就要面对虞啸卿的目光。我身边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