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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奇迹!正是这种被视为奇迹的结局,既加深了吕不韦的忧虑,也增强了吕不韦的自信。忧虑加深者,秦国朝野求变创新之潮流已见淡薄,固守成法之定势已经大行其道,若需改变,难之难矣!自信增强者,几次特例破法实实在在证实,诸多朝臣国人并非发自内心的事事护法,变之适当化之得法,纠正秦法弊端不是没有可能的。然王子嬴政在考校中大获朝野赞许的的言论见识,却使吕不韦敏锐捕捉到了一个消息:王子政少学以《商君书》为圣典,视秦法为万世铁则,更兼其秉性刚烈大非寻常少年,完全可能成为纠正秦法弊端之未来阻力!
果真如此,吕不韦的为政功业便是大见渺茫了。然则,吕不韦并没有将少年嬴政看死,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好见逆反之时,见识偏执未必不能校正,若化之得法,也许正是推行掺以吕不韦方略的新秦法的得力君王。然则,如何才能化解这个自己甚为生疏的少年太子呢?心下无谱。秦王嬴异人安置后事时能给自己多大权力呢?心下也无谱。虽说嬴异人对自己信任有加,然怪疾折磨之下难保心性失常,假若生出万一又当如何……
淅沥秋雨打着池中残荷,萧疏秋风摇着檐下铁马。吕不韦一夜不能成眠,晨曦之际朦胧入梦,却又莫名其妙地蓦然自醒。寝室中悄无声息,只有一个熟悉的侧影镶嵌在虚掩的门缝中,心头一闪,吕不韦霍然起身离榻。
“还未过卯时,大人再睡无妨。”莫胡轻柔地飘了进来。
“凉浴强如迷榻。”吕不韦嘟哝一句,便径自裹着大袍进了里间的沐浴室。莫胡连忙说去预备热水,却被关在了门外。两桶冰凉刺骨的清水当头浇下,浑身一片赤红的吕不韦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裹着一件长大的丝绵袍出来,早膳已经在案头摆置妥当了。
“大人,”莫胡跪坐案前边盛滚烫的牛髓汤边低声道,“西门老总事要我带为禀报:他近来似觉腿脚不便,几剂药不见好转,请允准他老去归乡。”
“何时说得?”吕不韦放下了伸出的象牙箸。
“已经三日,一直不得见大人回府。”
吕不韦起身便走。莫胡情知拦挡不住,便连忙拿起一把油布伞追了上去,张开伞也不说话,只默默跟着吕不韦到了西跨院。潇潇雨幕中,西门老总事的小庭院分外冷清。当莫胡抢先推开虚掩的正房大门时,一鼓病人特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儿便弥漫出来,走过正厅进入东开间寝室,幽暗的屋中垂着一顶布帐,幽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西门老爹!”吕不韦一步冲前掀开布帐,只见西门老总事似睡非睡地仰卧在大被中,双眼似睁非睁气息若有若无,素来神采矍铄的古铜色脸膛骤然变得苍白瘦削沟壑纵横,俨然便是弥留之际!吕不韦心中大恸,扑上去抱住老人便是语不成声,“老爹……吕不韦来迟也!”西门老总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嘴角抽搐出一丝微笑:“东主,是老朽不让他们报你……”吕不韦只一点头,二话不说两手一抄连带大被抱起西门老总事便走。慌得莫胡连忙抢前张伞,雨水搅着泪水在脸上横流,却紧紧咬着牙关生怕一出声便要大哭。
匆匆到得正院第三进,吕不韦径直进了自家起居庭院的南房。将西门老总事在榻上安置妥当,吕不韦便吩咐莫胡去请夫人。片刻间陈渲匆匆进来,吕不韦喘息一声道:“太医我已经吩咐去请了。自今日起,西门老爹便住在我这南房治病,不好不许搬出。夫人亲自照料。”陈渲一边点头一边过来探视,一见西门老爹奄奄一息情状不禁便哽咽拭泪:“老爹前几日还好好与我说话来,如何便……”吕不韦不禁一声长叹:“老爹生性刚强,是我疏忽也!”
说话间太医已经到了。一番诊脉,太医说是操劳过度气血虚亏老疾并发,只要歇息静养百日便可能康复。吕不韦这才放心下来,坐在一旁默默看着陈渲与莫胡将汤药煎好,竟是良久无言。及至陈渲将一盅药亲自给西门老总事喂下,老人沉沉睡去,吕不韦才起身对莫胡吩咐道:“留心查勘一番旧时老人,谁在秦国有事未了立即报我。”陈渲听得一怔:“你?这是何意?”莫胡心下蓦然闪现出当年离开邯郸时吕不韦清理仆役执事们余事的情形,不禁惊讶得脱口而出:“大人!要离开秦国么?”吕不韦却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只留下陈渲莫胡良久愣怔。
午后时分,吕不韦在绵绵秋雨中进了王城。
过了王城宫殿官署区便是秦王寝宫,这里被称为内苑,朝臣们也叫做内城。依照法度,内苑的正式居住者只有秦王与王后,大臣非奉特诏不得入内。内苑在前宫殿区与嫔妃侍女后宫区的中间地带,虽然不大,却是整个王城的灵魂所在。其所以为灵魂者,在于国君除了大型朝会以及在东偏殿举行小型会商或郑重其事地会见大臣,大多时光实际上都在内苑书房处置政务。君王晚年或患病之期,更是长住内苑深居简出,这里便显出了几分神秘。自秦昭王晚年起,接连两代多病国君,这内苑便更显枢要了。
已经早早在内苑城门口迎候的老内侍将吕不韦领进了一座树木森森的独立庭院,而不是昨日那座很熟悉的秦王寝室。王城多秘密,自古皆然。吕不韦也不多问,只跟着老内侍进了林木掩映的一座大屋。进得门厅,便有一股干爽的热烘烘气息扑来,在阴冷的秋雨使节很是舒适。连入三进方入寝室,各个角落都是红彤彤的大燎炉,吕不韦脸上顿时渗出了一层细汗。
嬴异人脸上有了些许血色,靠着山枕拥着大被埋在宽大的坐榻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嬴异人倏然睁开眼睛:“文信侯坐了。上茶!”
“臣参见我王。”吕不韦深深一躬,这才在坐榻对面案前入座。
“老霖雨烦人,外边冷么?”嬴异人淡淡问了一句闲话。
“季秋之月,寒气总至,水杀浸盛,天数使然也。”
侍女轻盈地捧来茶盅,又轻盈地去了。嬴异人默默地看着啜茶的吕不韦,吕不韦也默默地啜着滚烫的酽茶,室中一时寂然。良久,嬴异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文信侯,异人将去也!”吕不韦心下一惊脸上却是微微一笑:“我王笑谈。太医大方已见神效,我王康复无忧矣!”嬴异人摇摇头:“文信侯通晓医道,何须虚言慰我?我身我命,莫如我知,不怨天,不尤人。”
“我王……”一声哽咽,吕不韦的茶盅当啷掉在了座案上。
“文信侯静心片刻再说。”嬴异人淡淡一笑,看着侍女收拾好吕不韦座案又斟了新茶飘然离去,又是淡淡漠漠一笑,“太医大方我连服三剂,为的便是今日你我一晤。文信侯笃厚信义天下皆知,今日之谈,你我便是肝胆比照,同则同之,异则异之,不得虚与周旋,文信侯以为如何?”
“吕不韦生平无虚,我王尽知……”
“先生请起!”嬴异人连忙推开大被跳下坐榻扶住了大拜在地的吕不韦,又推开吕不韦要扶他上榻的双手,索性裹着大被坐在了吕不韦对面幽幽一叹,“得遇先生,异人生平之大幸也!先生之才过于白圭,更是秦国大幸也!嬴异人才德皆平,惟知人尚可,与先父孝文王差强相若。一言以蔽之:先生开异人新生,异人予先生新途,两不相负,纵不如余伯牙锺子期知音千古,也算得天下天下一奇也!”
“我王一言,吕不韦此生足矣!”
“然则,异人还有一事烦难先生。”
“我王但说,吕不韦死不旋踵!”
“既得先生一诺,拜托也!”嬴异人扑拜在地,骤然泣不成声。
“我王折杀臣也……”吕不韦连忙膝行过案,不由分说抱起嬴异人放上了坐榻又用大被裹好,退后一步深深一躬,“王若再下坐榻,臣便无地自容了。”
嬴异人粗重地喘息了几声一挥手:“好!先生但坐,我便说。”待吕不韦坐定,嬴异人斟酌字句缓缓道,“我将去也,太子年少,托国先生以度艰危,以存嬴氏社稷。秦国虽有王族强将,朝中亦不乏栋梁权臣,然如先生之善处枢要周旋协调总揽全局者,却无第二人也!更有甚者,先生两度稳定新丧朝局,又与本王、王后、太子渊源深远,与各方重臣皆如笃厚至交,在朝在野资望深重,无人能出其右。此所以托先生也!”
“我王毋言……臣虽万死,不负秦国!”
“先生,且听我说。”嬴异人喘息着摇摇手,“拜托之要,一在太子,二在王后。太子生于赵长于赵,九岁归秦,我为其父亦知之甚少。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