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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在城外的庄子,既是孙家京城产业,“析产”正当归在孙家长孙名下,做曹颍、梁氏赡养费用同孙礼兄妹三人教养之资。
最终,孙珏只落得一千八百两银子。
至于欠李家那四千两银子,他没想着还;李鼐心中有愧,也没想着催要,倒是含糊过去。
只有李诚,担惊受怕两个月,如今回头算算账,却是发现自己亏大发了。
三十顷的庄子,换来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对双生子。
若是二房那房断嗣,这家业都是父亲的,至于那个庶出三叔,身子打小不好,能不能站住都是两说。
如今二房有了传承,父亲的家业就少了一半。
没人的时候,他咬牙跺脚,说不清后悔不后悔。同时,心中又隐隐后怕。祖父的来信中,已经催着他回苏州。
想来,是对他失望了,要不然不会轻易改变留他在京的主意……
曹家,东府。
看着孙文千亲自送来的孙珏亲书、孙文千同李鼐作保、曹家兄弟随着签字的“析产别居”文书,曹颍泪如雨下。
这一刻,她仍是孙家妇,却不再像之前依附于丈夫,而是自掌门户。
她忙肃身拜下,哽咽着说道:“侄媳不孝,让四叔操心了。”
孙文千叹了口气。对旁边侍立的孙礼道:“还不快扶你母亲起来。”
待曹颍收好了文书,擦了脸,孙文千才道:“已经定了内务府的船,明儿就出京。你婆婆那边,你好歹过去看一眼。这一别,还不知哪年能见。”
曹颍并不是冷血之人,如今心想事成,也没想过真的同孙家“一刀两断”,毕竟那是她的“夫族”。生前,她是孙家大奶奶;死后,她也会葬入孙家的祖坟。
“应当的,只是没想到走得这般急。”曹颍说到这里,吩咐儿子道:“去同你二弟同妹妹说一声,叫他们换衣裳,一会儿去给你们祖母请安。”
孙礼闻言,仔细看了母亲几眼,见她除了眼圈泛红,并无其他为难不愿之色,就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孙文千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疑惑:“侄媳妇,往后侄儿不在京中,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容易。不知,亲家太太是什么意思,可否继续住在娘家?”
曹颍摇了摇头,道:“不会住在娘家,等礼儿身子调理好些,还是回家里去住。礼儿如今也大了,往后侄媳就指望他了。”
孙文千点了点头,道:“也是,亲戚家再好,也不及自己个儿家。侄儿糊涂,大哥却不糊涂。他向来疼爱礼儿这个长孙,对你这个长媳也没说过半个不字。你也宽心些,别因侄儿的缘故,就将孙家人都怨上。即便礼儿他们,往后要靠曹家提挈,最后能倚为臂膀的,还是孙家人。”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郑重。
曹颍见他如此,也正色道:“四叔放心,侄媳为人女、为人媳,还知‘孝顺’二字,不敢对公婆心生怨尤。”
孙文千心中不以为然,倘若这个侄媳妇真晓得“孝顺”,那就不会闹什么“别居”,将安氏气个半死……
且不说曹颍带着孙礼、孙初、孙娴三人如何随孙文千去李家拜别安氏,也不说安氏如何不舍长孙,孙珏如何拄了拐杖想要大闹最后被李鼐等人架了出去。
转眼,到了次日。
孙家诸位登舟南下之日,曹项兄弟这些日子是黑面神,是不肯放下身段送别的,无奈之下,只好曹颙这个“老好人”带着外甥孙礼同李家父子,一起送孙家的马车到通州。
瞧着曹家东府没来人,孙文千心里直犯嘀咕。
毕竟,曹颍是东府出来的,东府那几位才是孙礼的亲舅舅。倘若他们因孙家的缘故,迁怒孙礼,那就不要再想提挈之事。
曹颙虽是曹家兄弟中最显赫之人,但是到底隔了一层,能不能顾念到孙礼这个堂外甥还是两说。
孙珏却是颇为感动,早先他嫉妒曹颙,横竖看不看上眼。如今世态炎凉,却是看出真心假意,倒是比东府那几个势利眼小舅子不知强出多少。
耳边,似乎还有曹颙早年劝他少喝些酒的忠言:“姐夫,往后人前少喝些。京城是非之地,就算好友至交,酒桌上也要留有三分清明,省得祸从口出,引火上身。”
如今,岂是一个“悔”字,能说清的。
激动之下,他拉着曹颙的胳膊,几欲落泪:“早年我嫉恨孚若少年英才,没有半句好话,即便孚若提点与我,我也不识好人心。如今,却是晓得孚若待人是真心……”
曹颙却是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想甩开他的手,又顾念到旁边的孙礼。
看着孙礼抿着嘴唇侍立一旁,曹颙想起早年在江宁城中第一次见到孙珏的情景。十几岁的少年,眼中是清高同傲气,全无现下的浑浊。
事情到了今日,到底是谁的过错?
难道真是孙家祖坟不好,子弟不肖?岁月如水,改变的是人心。
曹颙心中喟叹一声,对孙珏道:“山高水远,姐夫万事珍重。”
李鼐这边,少不得也上前说了几句别言,直到内务府的属官来催了,孙珏才扶了安氏上了船,挥别了众人。
通州码头这边,多是内务府的船只,刚好今儿有从苏州过来的,船上有李鼐故人。李鼐带着儿子,过去斯见去了。
曹颙同孙礼没有马上离开,目送孙家乘坐的船远去。
至始至终,孙珏没有看孙礼一眼,没有叮嘱一个字。
孙礼面色苍白,眼神晦暗下去。即便埋怨父亲,但是为人子者,也不愿被父母厌弃。
曹颙见状,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父亲不是埋怨你留在你母亲身边,而是觉得不好意思同你说话。你是晓得他的,他最爱面子,并不是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就算不喜欢孙珏,曹颙也不会在孩子面前说他的坏话。毕竟孩子夹在父母之间,心中无伤那是假话。
孙礼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船影,终是红了眼圈,低声道:“谁想送他,不过是母亲逼着我来的。”
明明是个半大孩子,却因家变的缘故,日益沉默寡言,委实叫人心疼。
曹颙也见他嘴硬,也不揭破,只是淡淡的说道:“不管父母有何过失,生养之恩不可忘。你也大了,晓得好歹。就该晓得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打你是不慈,这是他的错;你却不能不孝,要不然就是你之失。”
在这个讲究孔孟之道的社会,“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这句俗话,就是对俗世男女的基本要求。
孙礼是立志要走科举仕途的,毕竟要尊奉礼教,半点不得行差,人生才能顺畅。
说这些道理,就太远了,其中曹颙的私心,是不想孩子因父母的缘故有什么心里阴影。对于这个外甥,在这次事件之前,他印象平平,并不觉得亲近。
这两个月的接触,他看出来,这个外甥品性纯良,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也就多心疼了几分,不愿其因家变转了性情。
梅花香从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乏经历坎坷之人;然愤世嫉俗性子的,有几个好下场的?
孙礼扬起头来,红着眼圈问道:“大舅,四舅、五舅都怨恨父亲,大舅不恨么?”
有一句话,他却没有问出来。既然大家都那么厌恶他的父亲,他身上也流淌着他父亲的血,如何能不自惭形愧。
曹颙见他心有忧虑的模样,道:“你晓得你四舅、五舅怨恨你父亲,也当晓得原因。若是你父亲是陌生人,谁会想着怨不怨、恨不恨的。不过是因他委屈了你母亲同你们兄妹,大家才怪罪了他,归根结底还是心疼你们母子的缘故。你母亲这些年过的辛苦,往后好生孝顺你母亲……你父亲那边,你不用惦记,有你祖父、祖母在。天下间,这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甥舅两个难得有说体己话的时候,从通州到京城,倒是说了一路。
孙礼眼神渐渐清明,曹颙放下心来。
看着远处的城门边枯黄的柳树,曹颙默默算了下日子,圣驾就要回京了。
看来,得想法子同顾纳见一面,等九阿哥回来,就更不便宜了……
第843章 烧周年
平郡王府,内堂。
曹佳氏拉着曹颍的手,仔细打量了,见她除了略带清减,精神还算爽利,才放下心来。她拉曹颍在炕边坐了,又招呼旁边的曹颐:“三妹妹也坐,难得咱们姊妹聚聚,也说说体己话。”
曹颐跟着坐了,曹颍虽惦记着规矩,但是见屋子里留着侍候的都是曹佳氏的身边人,就没有闹那些虚的破坏气氛。
再过几日,就是曹寅的周年,曹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