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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是来禀事的,是管家曹忠知道曹颙今儿休假,叫人到二门来问,大爷要不要出府,用不用准备马匹与马车。
没等曹颙开口,庄席便吩咐那小厮下去到马房那边准备两匹快马。
等小厮走后,庄席转过头对魏家兄弟道:“刚刚我说的,你们可都记下了?先去钱庄询问几句,支取千两银子这样的。伙计们都会有点印象。若是钱庄无所获,就打听打听通州附近的大户人家,看看有没有最近典房卖地、凑大宗银钱的!不过,要切记一点,那就是不能与顺天府的衙役对上,若是知道他们去了,就撤出来。”
“是!记下了,庄先生!”魏家兄弟两个应了。
曹颙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好像没自己的事啊?不解的看了看庄席:“先生?”
“颙儿读了这些年书。应该明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解!更不要说通州是买凶人出没之地,若是你这般冒冒然去了,岂不是正合了对方的意?这般浅显的道理,你不应该想不通!”庄席神色凝重的道:“你虽年纪小,但是素日行事极有分寸,为何眼下这般莽撞?”
一连串问话,使得曹颙哑口无言。
魏家兄弟算是看着曹颙长大的,虽称呼他“公子”,但是心里早已当他是子侄般看待。凌晨回府前,曹颙说次日亲去通州,两人就觉得不妥当,劝阻了好几回,却不见成效,眼下就庄先生说得这般有理,都跟着应和。
魏黑道:“先生说得却是在理,那些人目标在公子身上,若是两眼一抹黑,就这样去了,说不定会吃亏!”
魏白也劝:“是啊,公子,还要顾及府外的顺天府捕快啊,公子就这般去了,他们要是有几个机灵的跟了去,那昨晚的事儿咱们可就有了嫌疑!”
众人都这般说,曹颙怎好还一意孤行的去通州?只好点了点头,任由魏家兄弟去了,同时,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不用去上学,不用去查案,自己好像无事可做。
庄席见曹颙不似往日那般从容,眼神略显迷惘,想到魏家兄弟讲述中提到的那伙杀手,虽然魏家兄弟没有具体说到打斗厮杀的过程,但是庄席不是傻子,既然能够从对方几人身上翻出牌子,是活人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曹颙是宅门里长大的贵公子,哪里有机会见识过打打杀杀的场景?怕是吓到了。
至于曹颙杀人之事,庄席是压根就没有想到。估计就算是魏家兄弟提起,他也不会相信。没法子,曹颙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任是谁看了都不会将他与凶杀联系到一起。
“若是颙儿无事,陪老朽出去喝盏茶去,这京城的茶馆,别有一番不同!”庄席的神色和蔼起来,仿佛刚刚那个表情凝重、精明干练的老头不是他一般。
曹颙去不成通州,眼下也得空,就随口应下。
两人出府,也不骑马,溜溜达达,往前门去了。
今儿是晴天,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通透明净,使得人的心境也敞亮起来。
因出来得早,师生两个到前门时,还不到巳时(上午九点),街面上往来行人不多,但是道路两旁的商铺却齐刷刷的都开门迎客了。
庄席带曹颙去的茶馆叫“如云轩”,地点在前门北大街。
曹颙本以为大早上的,不会有几个人喝茶,没想到里边的座位满了一半,有的人茶桌上放着鸟笼子,看来是清晨溜完鸟就直接过来了。
两人进了茶馆,找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普洱。
曹颙进京半年来,头一次如此悠哉的出来,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浑身通泰,虽然味道不如家里的好,但是却自有一番闲情逸趣。
坐不到一刻钟,就听有人扯着嗓门,大声喊茶馆伙计:“过来,怎么回子事,今儿的三国怎么还不开场,昨儿正听到关键时候呢!爷可等得不耐烦了!”
其他座位的人听了,纷纷附和,有的说:“是啊,昨儿正讲猛张飞大闹长坂桥,却不知吓退了曹贼没有?”
“还有白马将单骑救主呢!这段可着实是热闹勾人!”另外一人嚷嚷。
那伙计笑着向众位客人道:“就得,就得,各位爷就看好吧!”
说话间,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从楼梯口转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个搬东西的少年。
茶馆靠北墙处,早有一片空地,中间有一个三尺来高的台子,还有几把椅子。
那中年人就是说书先生了,在台子后站定,向各位客人抱了抱拳。两个少年则坐在侧边的椅子上,一个人面前支面鼓,一个人怀里抱了个三弦。
曹颙看了,顿觉稀奇,原来三百年前的说书人,不像后世那种一块惊堂木就可的。看来,是要有鼓弦伴奏了。
果然。待说书人讲起。两个少年就开始跟着敲鼓拨弦,将战场上那种杀伐之气贴切的表现出来,听得茶馆的看客们热血沸腾,叫好连连。说到最后,那说书人又唱了几句,算作收尾:
长坂桥头杀气生,
横枪立马眼圆睁。
一声好似轰雷震,
独退曹家百万兵。
一段《三国演义》听罢,曹颙的心痛快了许多,男儿当如是!张飞赵云哪个不是大英雄,谁杀的人又少了?自己不过杀了个当杀之人,若是再这样记挂在心里就太娘们了。
庄席见了,一拂胡须,道:“去复顺斋切块酱牛肉,咱们打道回府?”
曹颙想起紫晶也爱吃那牛肉,点头应是。
两人出了茶馆,悠悠闲闲的,一路往正阳门走去。
一路上庄席随手点指街旁有些名气的商铺,给曹颙讲上几句,或是评点铺中名品,或是论说商家背景,他所讲内容本就有趣,又不时引经论典加些生动形象的词句,便是妙趣横生又发人深省,曹颙听得津津有味,心底也越发佩服起庄先生来。
刚过大栅栏,迎面正瞧见苏赫巴鲁带着几个随从,曹颙忙向庄席告了罪,打马过去招呼苏赫巴鲁。
苏赫巴鲁本是面色不虞没精打采的,见到曹颙才有了些精神,一把拽了他道:“小……小、小曹,走,喝……喝酒去。”
曹颙瞧他神色,像是不大痛快,便点头应了,回头向庄席说了,又道:“也快近饭时,先生也一道外面吃吧。”
庄席笑着婉拒,拱拱手向苏赫巴鲁见了礼,自行回府去了。
曹颙与苏赫巴鲁两人就近找了个酒家,进了雅间,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一坛子酒,对饮起来。
苏赫巴鲁像有心事,却一直不肯说话,菜也极少吃,只是一碗一碗的喝酒,转眼功夫,一坛子酒见了底,他又喊小二要酒。
曹颙虽知他酒量不小,可这样喝下去实在是无益健康,况且酒入愁肠,怕是越喝越闷。于是,他一边劝着苏赫巴鲁多吃菜,一边拿言语套问出了什么事。
苏赫巴鲁抬腕尽干了杯中之物,红着眼睛,苦笑一声,“我……我……我要……要……成……成亲了。”
曹颙习惯性的第一反应是道喜,刚张开嘴,忽然想起苏赫巴鲁思慕宝雅的事情来,再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他难过的缘由,那“恭喜”二字生生又咽了回去,化做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苏赫巴鲁压根没瞧他的反应,只说“太后恩典”,便又埋下头,喝水一般的灌酒。
曹颙上辈子有过失恋的经历,也曾借酒浇愁,因此十分理解苏赫巴鲁的心情。说起来,苏赫巴鲁比他更无奈,他毕竟得到过那个女人,苏赫巴鲁却还没有机会去获取心爱姑娘的芳心,就被一道指婚的恩旨断送了所有希望。
想起旧事,又思及现在,曹颙也一口气干了一碗酒,现如今,他自己的婚姻又岂是自己能做主的?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可以不遵,可以讨价还价,那康熙的指婚呢?他能抗旨吗?谁又知道苏赫巴鲁的今天不是自己的将来?
理论上说,若是没有心爱之人,单纯的和一个不相爱的女人共度一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曹颙并非什么有感情洁癖的人,最少相敬如宾、不互相伤害还是做得到的;可要是遇到一个心爱的女人,却不能给妻子的名分,他倒时又将如何?在宅门里呆了多年,曹颙深知这个时代妾的地位低到了什么程度,也清楚一个宠妾可能给一个家庭带来怎样的动荡,他自己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两人各想自己心事,都是一言不发的喝酒。苏赫巴鲁满腹愁绪,酒量大打折扣,很快就醉倒,伏在案上起不来。曹颙酒量本就不弱,又喝得没有他快,这会儿倒是神智清明,幷无大碍。
曹颙叫了小二来结账,然後架起苏赫巴鲁出了雅间,往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