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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齐声问:“什么‘将计就计’?”
李世民道:“薛仁杲见我一直不肯迎战,以为我是惧怕他的声势。他认定我若要出战,必定是以投降过来的梁胡郎作前导,在夜里偷偷摸摸的到他营中去突袭。他与梁胡郎早有约定,便在营中布下陷阱,只等我来踩进去。谁知我偏偏不入他的局,反而一受降了梁胡郎就马上在大白天里发动进攻。他急切间来不及与梁胡郎见面变更谋划,只好仓促应战。他多日求战不得,一旦开战就发了狠的打,几乎在一开始时就用尽了全部精神气力。我率骑兵突然现身,他本是分兵两处接战,却拘泥于兵法之中的‘兵合则强’之道,在战况不明之际忽然抽走兵力回去集合,以致西秦士兵误以为前方落败,阵脚大乱,全军溃败!”
长孙无忌道:“这么说,浅水原一役西秦军虽败,其实只是自乱阵脚,主力所损极其有限。他们急急退入高庶城中,据有坚城,大王却只率领少量骑兵追上,兵力既不足以与城中西秦军相匹,甚至连一件攻城器械都未及运抵城下,根本不可能破城!此举冒险之极,却竟然成功,看来大王对此早有预见,并非凭运气而胜。然则大王事前又怎能肯定我军必胜无疑?”
李世民轻轻一笑,道:“西秦军中士卒,据我所知大多是陇西人。他们平日纪律不严明,一旦兵败,很多人就张惶失措,一股劲的直往老家跑,四散于陇西各处,却不集中到高庶城中去。这种情况,我在第一次跟西秦军交战时已留意到。所以逃入高庶之中的西秦军其实人数并不太多。当然纵使如此,他们还是远远多于我军。但正如我刚才所说,薛仁杲与其部将兵士离心离德,平日占了上风,还能勉强维持一个和睦团结的表象;一旦兵败,反倒猜疑更甚,互相之间不是想着如何抱紧一团共渡难关,却害怕对方出卖自己,以求富贵。这样四分五裂的军队,便是成千上万也是败军之师。但若我不马上围困高庶,薛仁杲及其部将有了喘息的机会,看清白天之败不过是自己人出了乱子,不是我军真的强得足以打垮他们;再向散奔各处的逃兵安抚一番,召他们回城守卫,那么西秦军仍比我军强悍,又据有高庶的坚城,被我吓了一次后不敢再轻率出城应战,我军就得以血肉之躯强攻城池,再要一举灭了西秦,可就难上加难了!再说,为了小小一个西秦而损折我军元气,对日后争夺中原大为不利,岂非得不偿失?”
众将听罢,都是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还得意洋洋,自以为唐军竟连如此骁悍的西秦军都打败了,真是天下无敌的雄师!如今才知道原来这胜利实在得来不易,仿佛是走在钢丝上,哪怕只是走错了其中一步,不但会反胜为败,而且随时有全军覆灭之险!这下子人人都收起了鄙视西秦军之心,暗自警惕。
李世民道:“更危险的是,那梁胡郎还在我军后防之中,我若不能一时三刻之间就拾夺下高庶,梁胡郎在惊慌失措之中镇定下来,就会在我军背后大捣其鬼。那时我只有飞快剿杀他的军队,以免我军从内部生乱!”
长孙无忌惊道:“那梁胡郎如今还在我军之中,那岂不危险?大王快下令将那家伙揪出来,揭破他的奸谋,将之正法!”
李世民笑而摇头,道:“如今我军大获全胜,已控制大局,那梁胡郎便再有不轨之心也决不敢轻举妄动,那又何必杀他?不!我不但不会杀他,还会装作始终衷心相信他诚心投靠我军。我要将他捧为今次大胜的功臣,教他心悦诚服的追随我,更让归顺的西秦军相信我对他们别无戒心,新旧士卒一视同仁。甚至……”他半带嘲讽似的道,“我会饶了那薛仁杲!我会向父皇代他求情。此人虽然鲁莽残忍,但他的槊术确是天下无敌。若此人能作我先锋,为我杀敌,远胜一刀将他宰了,虽解一时之恨,却少了个猛将。再说,这样也可笼络西秦军心,免得他们象猜疑薛仁杲一样猜疑我。否则这等强旅不能为我所用,反而成了心腹之患,岂不可惜?”
众将都听得暗暗点头。那丘行恭更是乐得颠来颠去,大声道:“元帅神机妙算,真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比拟!”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这世上人人都是凡人,概莫能免。”
丘行恭大摇其头,道:“不,不!元帅怎会是凡人?我是凡人,所以我想不出这等妙计;元帅能想出这等妙计,所以元帅不是凡人!”
李世民感到有趣,侧头道:“我若不是凡人,却又是什么?”
“这个……”丘行恭搔了搔头,答不上来了。
忽然,将领之中一个叫侯君集的开口道:“元帅当然是龙!”
他这一出声,好几个人吓得几乎跌下马来。
这侯君集生得又小又瘦,好似一只猴子。他未归附李世民之前,混迹于长安市井之间,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在战阵之上不善于一刀一枪的厮杀,却会得飞檐走壁等等被他美其名曰为“侠客”的行径。但大家都知道他其实就是个小偷,都鄙薄他出身卑下,瞧他不起。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向来都缩在角落里不吭声,极少开口说话。岂料这家伙不鸣则而、一鸣惊人,竟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来,吓得人人都傻了眼似的瞪视着他。只有长孙无忌不去看他,一双眼紧紧盯着李世民,心想:“这家伙这句话说得如此露骨,难道你能一无所感?”
却见李世民神色不动,眼睛眨也没眨一下,只淡淡的道:“君集这句话可说得不对,我是皇子,应是龙子才对。”
侯君集马上改口:“是,是!我的意思是说元帅是龙子!”
众将却仍是面面相觑,脸上神色都是古怪之极。
长孙无忌在心中暗暗皱眉,想:“他不动声色,这是什么意思?只有真命天子才可称龙,任何人听到自己被称为龙,都不会不动容的。他是因为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所以不为所动;还是因为他早已胸怀大志,却深藏不露?”
这时李世民轻抚坐骑的颈脖,不紧不慢的道:“薛仁杲这马真是少有的神骏。这马全身紫毛,在阳光下看闪闪发亮,象是露水,又如此英姿飒爽,我给它想了个名字,叫‘飒露紫’,各位以为如何?”
众将忙都连声称赞,都说这名字真是妙不可言,心中却在为不必再谈论那“龙”的话题而暗暗松了口气。长孙无忌却又在想:“他这般轻描淡写的就将话题转了开去,是真的别无他念,还是有意回避?”
却听李世民叹息:“这次虽能得到‘飒露紫’,但‘白蹄乌’毕竟伴我多年,终是难补这亡马之憾!”
李世民回到城中的帅府,燕儿迎上来道:“好啊,也不跟我说一声,大清早就溜了出去。”
李世民笑道:“我不过是出去遛遛马,看你还睡得甜,才没叫你,这倒是我不好了。”
燕儿嫣然一笑,吐了吐舌头,见他转身又往外走,叫道:“又到哪里去?”
“我要去看看军营的情况。”
燕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道:“我也去!”
二人上到高处,倚着一棵树坐下,向下面的军营了望。只见唐军的大营在右,西秦降军的大营在左。右边营中一片欢腾之色,军士雀跃欢叫之声远远传来。左边营中却是静悄悄地一片死寂,偶尔见到几个士兵走出来,虽隔得远了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也能想见其垂头丧气之色。
李世民凝视着左边的军营良久良久,一直不作声。
燕儿一拍他肩膀说:“喂,别老僧入定那样啦!”
李世民道:“你别吵我,我在想事情。”
燕儿嘟起嘴来:“什么事情?想得你这么呆头呆脑的。”
“我在想,怎么才能令西秦降军真心降服我,能为我所用。”
“你让西秦大将瞿长孙统带他们,我看你也别指望他们能为你所用了,能不造你的反那已很不错啦!”
“怎么?”
“嘿!你这是真傻还是装傻?有谁不知道瞿长孙对以前的西秦皇帝薛举赤胆忠心?当初薛仁杲要登基,反对的人很多,全靠他一力支持。大家实在是看在瞿长孙德高望重的面子上才拥戴薛仁杲的。此人对西秦如此忠心耿耿,你竟然将整支降军的兵马大权全交了给他,他若不伺机反咬你一口来报仇,我就不叫阿史那燕!”
李世民失笑道:“你现在已经不叫阿史那燕了。你不明白瞿长孙的为人,我正是看中了他对薛氏父子一片忠诚,可见他是个君子,若能效忠于我,就一定会竭尽其诚。”
燕儿冷笑道:“听你这么说,倒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