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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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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咳了声,才道:“垂绮,本王当年便是敬慕你的父亲骆相,你系出名门,又得杜迁名师,前番几次说话也知分寸、有计较。虽是相渊一事上出了岔子,也是人生一道坎,本王既往不咎。”
  骆垂绮一听连忙起身欲跪谢,却叫姚纹拦住。只听端王状似无意地笑了笑,“也无须多礼。今儿便算一处赏个花吧!”
  王妃朝骆垂绮一笑,忽道:“垂绮素有才名声闻天都,不妨以这株杏花为题,吟诗一首,如何?”
  骆垂绮往二人一掠,疏风疏月,只浅浅一笑,心中已定下三分主意,“蒙王妃不弃,垂绮自当献丑。若有不工之处,请王爷、王妃不吝指正。”
  端王拍了拍手,旁处早有那名王府管家寻了笔墨纸砚过来,在石桌上摆放妥当,并着手细细研磨。
  骆垂绮则是驻立杏花树下,仰脸望着那株因新雪冽风而花蕊飘零的杏花,这禅房深院,芳不得其所;这春雪压庐,盛不得其候!
  心中思定,她转身步向石桌,王府管家已磨好了墨,压妥了纸。骆垂绮蘸墨悬笔,细一思量,便提笔落下。笔致清逸而奔放,气势开张,却并无逼人之态;布白舒朗,又不失洒脱雄健。这一手字,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丝毫闺阁之气。
  玳筵浓芳禅院,莲灯清碧红帏。
  璧月琼枝零零,梵音宏呗巍巍。
  惆怅东君新雪,徘徊太真流菲。
  春衫不避寒重,彩凤难得旨归。
  端王是鉴赏书画里的行家,一看这一手字,心中便对骆垂绮更添几分欣赏。此时见骆垂绮诗作已毕,眼中只对着那稿迹深思。
  “王爷、王妃,垂绮拙作……”骆垂绮递上新诗,还未说完,端王已脱口问出:“你这是骆相之体?”
  骆垂绮垂眼浅笑,眉睫盖住一片盈光,“垂绮笔拙,尚不得先父三昧,王爷见笑了。”
  端王“哈哈”一笑,边看字边点头,“骆相之体本是蛟龙多变,然纵意清雄之势总在其间,而其布白舒朗简洁,结体新呈一番气象。这行草,是本王最为喜爱之体了!你虽未臻绝境,亦是仿体中不俗之作。骆垂绮呀骆垂绮,单是这一手字,你已配天都才女之名!”
  “王爷谬奖了。”
  端王妃听说,也接过了诗作细看,细看了遍,不由心神微动,“写得好!”
  骆垂绮眉眼一收,轻道:“杏花虽好,然不得天命之时所盛,故而禅院冷寂,新雪偏压,彩凤衔书不得,便是名不正!”
  端王一怔,目光炯然亮起,敏锐地直视骆垂绮,“你的意思是……”
  “王爷,信王历来主事朝政,而王爷您,则是闲逸洒脱。但王爷请想,此番法会祈安,佑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为何已不再予信王而交予您来办呢?”骆垂绮依旧浅浅地笑着,明淡的娇容上只一派春光温柔,似乎与口中所出的机峰完全不能相谐。
  “好!想得好!”端王闭眸叹笑一声,“垂绮啊,本王果然没看错你!你……”端王正欲说些什么,王府管家却忽然趋前禀报。
  “启禀王爷,秘书监孟物华孟大人求见,说是有幅……”管家忽地抬头朝骆垂绮瞄了一眼,才复道,“有幅骆相遗作献上。”
  端王也朝骆垂绮带过一眼,笑了笑,“好啊!正好骆门遗女在这儿,请他过来吧!”
  骆垂绮瞧着端王沉吟,心中只是暗疑。端王最是喜好书画收藏,虽说是韬光养晦之计,却也是真心喜好。但为何这番得闻名画,却如此镇定从容?想试她?试她什么?
  正思量间,秘书监孟物华已抱着一锦匣趋步而来,至石桌前也不敢抬头,立时就是一拜:“下官叩请王爷王妃万安!”
  “嗯,孟大人请起。”端王随手一摆。王府管家早已沏上茶来,“孟大人,请用茶。”
  “多谢多谢!”孟物华笑着接过,并不喝一口,便将手中锦匣呈上,“王爷,下官多日前幸得骆相真迹《鲲鹏万里云》一幅,呵呵,下官眼拙识浅,并不识得,素闻王爷雅意高洁,于此间知之甚详,因此,特来请王爷一鉴。”说着,他便将锦匣打开,由中取出画轴来。“呵呵,其实下官早想拜见王爷,奈何几番王爷都事务缠身,不便打扰,只得作罢。今番有幸,还请王爷不吝慧眼相鉴啊!”
  端王拈起茶盏浅酌一口,才笑着朝骆垂绮道:“人家正主儿的千金在此,本王也排在后头了。呵呵,”他又扫回有些怔愣的孟物华,才继续道,“孟大人大概不识吧。这位就是兵部侍郎孙永航孙大人的正妻,骆相的遗女,孙夫人,此画有她来相鉴,想必定能给孟大人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骆垂绮听到这儿,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原来端王今番留她赏花作诗什么的,只是因为留着这一出戏哪!端王什么耳朵?天都城里有爹爹遗作,这于书画行里可是天大的事了,这孟物华想要送鉴,又岂是难的?大抵是端王也觉着有些疑问,不好定夺,才几次拒见了那人,直到此时才叫她来验一验真伪吧。
  先父遗作,骆垂绮自是闭着眼都能指出真假,更何况那幅《鲲鹏万里云》真真地还留在自己手中,哪来得什么别的真迹?
  浅浅一笑,骆垂绮款步上前一礼,“臣妇骆氏见过孟大人。”
  孟物华直到此时才正眼瞧见一边还有一位女子,下意识地回了一礼,“啊,孙夫人客气了。”然听得方才端王所述孙永航之正妻,心中又有疑,便不由自主地抬眼一打量。这一打量之间,便是神魂俱失。
  孟物华脑中轰然,几乎再听不得看不清其他物事,只有眼前这月白锦袍,娇弱兼梨花淡月之神的女子。她只是款款而笑,眉黛青青,杏眸温转,盈盈间两痕秀水深澈,那芙蓉面,那纤柳质,似是沾尽了这春光秀媚,然而却又于这美中暗敛冰雪之姿。似梨花,淡月疏风下的清丽绝人;似红梅,冰雪凛霜中的清傲绝尘。好一个梨花为神,梅花为品的女子呵!
  “孟大人,可否请赐画一观?”骆垂绮浅垂着眉眼一问。然而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回应,不由再问一遍,仍不得回应。
  耳边传来端王与端王妃的轻笑,骆垂绮抬眼一瞥,神情不由带上三分恼意。她吸了口气,抿唇站到一边,不再吭声。
  直到端王咳了一声,孟物华才恍然回过神来,见端王淡淡的眼神,心中一凛,连忙讪笑几声,将画卷送出,再不敢看骆垂绮一眼。“孙夫人请看,请看!”
  骆垂绮将画卷于石桌上一展,几人,尤是端王,立刻便起身就近相看。伏海万里,有鲲露一鳍;朗朗青天,有大鹏展翅。这气象便是开阔极致,夺目地抓住人的眼,攫住呼吸。使人似乎猛然间便被吸到画中去一般。
  骆垂绮眉峰微收,将几处笔峰一一触抚而过,又细看了题跋:千尺渊海,鲲之藏焉;万里云山,鹏之志也。
  约莫看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抬起头来,眸光一掠众人,似是炫过一片星辉,让众人微怔。“回王爷、孟大人,此画是极真之作!除去题跋落款闲章,也算难得一见的佳作,然若是冒先父遗作,恐怕笔力未臻。”
  孟物华眸光一紧,却闭紧了嘴。端王听说,便沉不住气地马上问道:“哦?那何处看出破绽?”
  “此画若论功力,也是当世罕见。但说到真伪,便有五处。其一是笔力,先父画浪,有一特性,破墨之法多变,一幅画作间,力避重复,且勾形传质,其波线,力而流畅,重于骨力,这与其书法间重于求神有别。此画勾波描浪之笔法与其题跋完全一致。”骆垂绮于此一顿,笑了笑,才道,“这题跋写得倒与先父极为形似,只是立意不畅,用笔微涩。显然是临时有些心怯,思索良多所致……有云:‘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此画之波虽属上成,然此处浪尖却微有重墨轻笔……”她纤指一点画偏左一处。
  端王点头沉吟,孟物华也是喟叹地点了点头。
  只听骆垂绮继续道:“其三,是纸质。先父唯有这一幅《鲲鹏万里云》是取饶乡磁青纸所绘,是以,臣妇记得特别清楚。而这幅画作却是取用花绫。其四是用笔。先父画作题跋多用秃笔,而此幅却用新笔,笔锋较尖,与秃笔这圆略有差异,首看就觉眼生了。其五是印章。先父这方‘执笏总忆掩月松’闲章,用的乃是木章,而此画卷中所落之章却是冻石之质。”
  “不错!的确是冻石之章啊!”
  骆垂绮欠身一礼,“臣妇班门弄斧,还望王爷与孟大人见谅!”
  端王朗笑几声,才叹道:“天都第一才女,果然不凡!呵呵呵,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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