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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亿万到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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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亡了国,还有什么外交?现在一个美国大兵放个屁,吉田茂首相都不敢吭一声。日本在国内都没有说话权,到外国更没有地位,人家不把你当战争罪人啐你一脸的痰算好。哼,外交官?连外相都没一点用!”
  老和田的话正是当时日本现状的真实写照。1945年8月26日,麦克阿瑟将军率领15万美军进驻日本,以“同盟国占领军”的名义对日本实行军事占领。盟军司令部成了高踞日本内阁之上的“太上政府”,占领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成了日本的“太上皇”。盟军对日本的政治、外交、经济、军事等进行全面控制,日本内阁成了傀儡。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麦克阿瑟就换了东久迩稔彦、毕原喜重郎、吉田茂三届内阁。在其后的3年,一年换一届内阁。
  现在的日本当然不是这样。从7O年代起,日本凭藉强大的经济实力,频频对世界头号强国美国说“不”,变得越来越强硬。老和田认为从事外交没有希望,也许可认为他目光短浅,可当时情景,连政治家也看不到一线希望的曙光。
  日本是个尊老社会,长辈为大,因此,老祖父的意志不可转移。
  于是,父亲母亲一道来奉劝一夫打消做外交官的念头。
  一夫内心带着深深的遗憾,表示完全听从爷爷的教诲。多年之后,和田一夫回忆这段往事说:“就是这一句话,我失去了做外交官的机会!”
  对和田一夫来讲,是祸,还是福呢?
  1946年秋,和田一夫考入日本大学的预科,准备次年进入经济系就读。日本大学是日本的三大名牌私立大学之一(另两所是早稻田大学、庆应大学),商科尤其有名。
  和田一夫读商科,并非打算毕业后接手家庭小店,他当时有些被动,完全是按照长辈的愿望进入日本大学。就父母来说,他们赞成一夫将来读商科,但不限定一大非得继承家庭事业,而是希望一夫进取可干大事,做大企业的高级职员,进而做社长;退一步则可鼎助父母打理八佰伴,一夫受过高等教育,总会比父母更能干。
  和田一夫对读商科不感兴趣,因为预科转入本科要淘汰一批学生,和田一夫对功课抓得还算紧。一旦考入本科,他的学业马上松弛下来,热衷于校园的社交活动。
  在美军占领时期,麦克阿瑟试行在日本推行美国式的民主自由制度。在战时,日本军政府禁止结社及党派活动,取缔工会,限制集会。麦克阿瑟“当权”后,打破一切禁令,连日本共产党的非暴力活动都可大行其道,而不会遭致当局的干涉。
  各种主义和思潮在日本的文化界、知识界、教育界泛滥。大学生社会阅历浅,求知欲望强烈,思想活跃,大学校园历来是文化观念的敏感区,是培植各种思潮、流派的沃土。校园的周末和夜晚,礼堂和大教室总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导师们在这里高谈阔论,吸引了大批校园忠实信徒。
  一天晚上,大教室里青年学子济济一堂,和田一夫也坐在其中。一个自称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的激进主义演说家,高擎着俄文原版的马克思、列宁的著作,发表了一场极富煽动性的演说。
  和田一夫产生了强烈共鸣。
  他千方百计找来马克思的著作,如饥似渴阅读。他茅塞顿开,每次都有新的感悟。
  过去,和田一夫为他的杂货商家庭出身而感到耻辱,因为太微贱了。现在他仍然为他的出身感到耻辱,只是如今他却认为他的出身“高贵”了。他羡慕出身于产业工人和佃农之类无产阶级家庭的同学。实际上,像这样的名牌私立大学,是不会有真正的无产阶级家庭的弟子,个别标榜父亲是产业工人的同学,他们的父亲要么是工厂里的高级技师,要么是能暗中领到资方津贴的工会干部。
  和田一夫在日记里写道:父亲母亲的商业行为,是不公正的,低价从农民手中收购农产品,加价后再卖出去,赚取可耻的剩余价值,是在残酷剥削农民!
  和田一夫痛恨日本军国主义,亦对美军占领日本深表失望。他羡慕东欧各国,由于苏联的解放,而走上美好的社会主义道路。他在日记中阐述自己的观点:日本是没有希望的,只有通过暴力来推翻这个罪恶制度,建立完美的共产主义制度,实现日本的繁荣和平等。
  数十年后,成为大富豪的和田一夫反省他大学期间的思想行为,认为他把苏联的社会主义看得那么美好,是一种思想“幼稚病”。
  作者在此无意评价和田一夫的思想,作者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很“开放”的社会,激进思想走向极端,也会为社会和当局所不容。如果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话,和田一夫的历史就会改写。
  和田一夫被校方开除了!
  事缘在大学本科二年级,和田一夫背着父母参加了校园的激进派左翼组织。他违背了父母的教诲。假期回家,父母对一夫的观点感到吃惊和担忧,劝一夫不要介入政治。沉迷其中,崇拜自称“革命导师”的左翼领袖为再生父母的和田一夫,哪里会把父母的话当圭臬。
  这不是仅仅停留在研讨辩论阶段的校园社团活动,而是有许多激烈的、富有攻击性的实际行动。他们猛烈抨击原先积极宣扬过军国主义思想的教员;他们在东京街头游行集会,鼓动反美情绪;他们深入工厂,号召工人行动起来向资方斗争;他们甚至在夜晚攻击财阀富豪以及战犯家属的住宅。
  日本大学是私立大学,对学生来讲,私立大学与公立大学最大的不同,是收费昂贵。当时通货膨胀,校方也跟着提高学费。收取学费只是私立大学经费的一个来源,主要的来源还是靠民间财团以及财团支持的慈善机构,不足部分才向政府申请拨款。有一次,校董会召开会议,研究经费问题。某个左翼组织号召学生包围校董会会议室,宣读反对学费加价宣言,高呼反校董会的口号。
  和田一夫是其中的活跃分子之一。
  这次行动,令校方大为恼怒。学校是靠财团和慈善机构的慷慨资助而生存的,这些学生“恩将仇报”,竟反对起校董会!校方开除了参加这次行动的激进分子,和田一夫正在其列。
  受到勒令退学的处罚,和田一夫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他恨透了这所“依赖大资产阶级施舍”的学校。和田一夫也不打算回家,他计划与其他被开除的同学一道,走向社会,去实现他们的激进主张。
  退学通知书寄送到一夫父母手中,不啻晴天霹雳!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供养着上大学,指望日后大有出息的儿子,竟是这样的不懂事、不争气,惹下这样的大祸!
  加津和良平默默无言,沉思着坐了一夜。最初的惊慌和愤怒慢慢消退,加津的思绪也渐渐明朗。
  加津说:“儿子有过失,有父母的责任,不能推卸不管。一夫原来一贯安分守己,只是在大学里听了别人的错误宣传,盲目地跟在别人后面闹事,可见他自己没有信仰。我相信一夫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我们还是送他去‘生长之家’吧。”
  加津和良平赶往东京,把一夫从大学生公寓接了回来。随后母亲收拾简单的行李,送一夫去“生长之家”教团反省。时间是1949年的秋天。
  “生长之家”是SEICHONOIE的汉语写法。该教派崇尚尊重、自由、博爱、和睦,拥有众多的教徒。按照加津的要求,教团执事安排一夫在一间小房间里自我反省。他的身边放着“生长之家”教团导师谷口雅春先生的著作——《生命之真谛》。
  和田一夫根本没有兴趣翻阅这本被“生长之家”信徒奉为圣经的著作,令一夫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教长、执事、教友来督促他阅读这部经典;也没有人来与他辩论,或者开导他。
  在来“生长之家”的路上,和田一夫就作好改造“愚昧教徒”的思想准备。在他所阅读的“革命著作”中,宗教是混灭人民斗志的麻醉剂。他要在这个影响广泛的“邪教”中,通过宣传与辩论,传播他的“革命思想”。
  “生长之家”的信徒越不理睬他,越激起他与他们展开公开论战的欲望。
  机会终于来了!“生长之家”定期召开公开的教义研讨会,和田一夫急不可待地赶赴会场。他在会上慷慨激昂,宣扬他的“革命理论”。信徒们只是静静坐着,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与他辩论,目光却含着善意的期待。
  和田一夫淋漓酣畅地说完,四座仍是静默无声。他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他自己也闹不清是失望,还是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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