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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寺一战歼灭了张须陀军主力,只有秦琼率数千人成功逃逸,一路逃进了虎牢关。在虎牢关的军营里,一想起张须陀将军为救部下三进三出杀场,最后死于非命,秦琼、罗士信便放声号哭,数千名官兵跟着号哭,一连哭了三天三夜都止不住,直哭得天降暴雨,直哭得房屋和城墙的墙壁纷纷掉渣儿,直哭得河南郡县为之丧气。
翟让见李密的确很有本领,便让他另建牙旗,自领一部,号称“蒲山公营”。这是厚道的翟让对李密立下的功勋的犒赏。战后军师贾雄曾携一壶烈酒,前来向李密表示钦服,可李密文不诌诌的话说了一大箩筐,就是不愿将那壶酒一气给干了。从此,贾雄、翟弘他们就和李密闹起了别扭,暗地里给“蒲山公营”的军士们穿起了小鞋。单雄信等瓦岗元老的心眼儿自然偏向老朋友,时不时借着酒劲儿凌辱李密的士卒。李密忍无可忍,便向翟让投诉。宽厚的翟让也好生为难,他想了又想,干脆对李密说:“现在粮食物资都不缺了,我还是想回到瓦岗寨去,你如果不愿意跟着去,随便去什么地方都行,我们就此分手吧。”
李密在送走翟让他们后,就这样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带着“蒲山公营”向西进发。在弯弯的队伍里,还走着王伯当,走着高猛,他们被分配到李密的麾下,帮助统领新军。
队伍行进到黄昏时分,迅速地占领了康城康城:今河南禹州……接下来不到一旬,李密又不费一兵一卒,说服了周围数城投降。“蒲山公营”军阵整肃,李密对士卒要求极为严格,自己生活和穿着都十分简朴,所得到的金银财物,每次都全部拿出分给部下,自己不留一分。于是人人都乐为所用,胜利的形势如潮水越涨越高。
当李密在西边连连得手的快报传来时,翟让的大军离瓦岗寨已没有几日路程了。他们由城市走向山区,越走越荒凉,越走越?惶。先是徐世说得单雄信后悔,后是单雄信又说得翟让拍脑壳儿,这时又传来李密的“蒲山公营”迅速得到极大发展的消息,人们心里的难受劲儿就更不用说了。于是翟让率领数万瓦岗军浩浩荡荡地折回身,重新回到了荥阳一带。在与李密会合前,一贯不喜说人的翟让,也把贾雄、翟弘他们叫来“揪了一通耳朵”。
应李密的要求,翟让和李密举行了秘密会谈。李密对翟让说:“现在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崛起之时。明公统率着如此强悍的军队,应当扫清天下、消灭群凶才是,怎么能总是躲藏在草间,做一名小盗贼呢?现在暴君杨广远在江都,东都一带人心惶惶,留守的官员内部离心,号令很不统一。如果明公亲率大军,袭取兴洛仓兴洛仓:亦名洛口仓,在今河南巩县东南。,开仓济贫,远近谁不来归?百万之众,一朝可集。我们必须抢占这个先机,机不可失啊!”
翟让听后呵呵地笑了,他对李密说:“我不过是郡衙的一名法曹,能有今天就很不错了,哪里有‘扫清天下’那么高的想法!说远了,说远了!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不能让别人先抢了兴洛仓,请你带队先走,我率众军作为后殿。”
大业十三年二月九日,翟让和李密率领精兵七千人,秘密地从阳城出发,翻过方山,自罗山一举袭占兴洛仓。瓦岗军开仓放粮,任老百姓自取所需,当天晚上便有数十万民众赶来背粮,大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有几万精壮男子干脆投了军。
留守东都的皇上之孙越王杨侗杨广太子杨昭早死,杨昭生有三子,燕王杨絯此时随杨广南巡江都,越王杨侗留守东都,代王杨侑留守长安。得知兴洛仓失陷的消息,急派虎贲郎将刘长恭率步骑二万五千人东攻瓦岗军。东都民众都以为瓦岗军是饥饿的盗贼前来偷米,乌合之众,一攻便破,都争着应募,连国子三馆的学士和贵族亲戚们都来从军。与此同时,越王杨侗又命令虎牢守将、光禄大夫裴仁基引兵西攻,约定于二月十一日在兴洛仓城南两军会师。
兴高采烈的刘长恭军走得很快,结果在十一日天亮以前就赶到了。为抢在尚未赶到的裴仁基之前立下头功,刘长恭没等士卒吃早饭,便令军队渡河强攻。
谁知整个隋军的会战计划早就被李密派往东都的密探裴叔方给截取了,对于敌方的情况,李密已经了如指掌。由于裴仁基军的基干是张须陀军余部,由秦琼率领着,战斗力很强,而刘长恭军属于临时拼凑,经不起打击,李密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弱敌,待吃掉刘长恭军后,再集中全力对付裴仁基军。这时瓦岗军的大队人马已随后赶到,翟让和李密于是精选出骁勇善战的士卒,分成十队,其中四队专门对付东线裴仁基军,六队对付西线刘长恭军。
战斗一开始,翟让又假装败退,隋军蜂拥追赶,埋伏在一旁的李密率军从侧翼横冲过去,将饥疲的隋军的阵形斩断为几截,那些穿着鲜华衣饰的贵族子弟几乎一触即溃,不少人稀里糊涂地死在乱军之中。全军死伤大半,刘长恭易服潜逃,窜回东都。裴仁基闻讯后,急忙缩回,屯兵百花谷,凭险固守。
这时,瓦岗军内部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儿:一日下午,徐世和王伯当忽然找到首领翟让,秘密地向他提出,能否把瓦岗军的头把交椅让与雄才大略的李密?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大哥,咱们都不行呀,哪儿跟哪儿啊,看人家的那一套,文的武的,远的近的,真是没得说,得把咱义军的局面向前推啊。”其余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令两位老战友感到有些吃惊的是,翟让竟很爽快地把这事儿给答应了。
“行。”
翟让心里的感受既有些难堪,又有些奇异。两次辉煌的胜利之后,李密提出的攻取天下的远略已经初步征服了他的心,攻取天下总得有个头儿才行,不过这个头儿绝不该是他自己。他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能挑几斤担。他本是东郡东郡:今河南滑县。韦城人,曾任郡府法曹,因为私自放走了一群本来该去修运河、却在途中生了病的民夫,被抓起来判了死刑,关在牢里等候执行。看管他的牢头名叫黄君汉,平时爱耍枪弄棒,见他颇重信义,又有一身武功,认为他可以做一方豪杰,拯救百姓性命,便将他私放出狱。他于是带领一批亡命徒逃到瓦岗寨举起义旗。他生性豁达,又骁勇善战,对阵前指挥格斗颇有心得,就像裁缝做衣、铁匠打铁一样,总有那么一些个人的绝招儿。瓦岗军能够在实战中成长为天下精锐,他居功至伟。同大多数义军官兵一样,他举旗造反,是为了在乱世中先保住性命,再等待有圣贤出现,使天下重获太平。如果能够攀龙附凤,当然就更好了。他见李密胸怀韬略,腹藏良谋,加入瓦岗军不久,便帮助取得了两个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内心里对李密是十分推崇的。再加上李密出身武将世家,嗨,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奎星,而且听说多次命悬一线都安然无恙,莫非他真要应了那圣贤的天命?当然,现在谁也说不中。但是,翟让是个非常实在的人,他明白自己的能力的确很有限,已远远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战胜刘长恭军之后的几日内,瓦岗军兵力就扩充到十几万人,下一步该怎么办?别说拿出自己的一套方略了,就连别人提的建议要听懂它,都感觉好费劲儿。所以,为了大局,他乐意接受徐世和王伯当两位老战友的设想,这设想似乎有点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水已经流到门前,不能犹豫了,要推举贤人。
怕心里不踏实,当晚翟让找来了脑袋瓜儿最好用的朋友军师贾雄商量。贾雄抖了抖满头的狮子毛,很严肃地说,这个问题干系重大,他要回去好好考虑一宿。第二日清早,贾雄找到翟让说:这一夜,我反复揣摩来又揣摩去,觉得你们讲的都很在理儿,大哥好大的气魄,好大的度量!后半夜我测了半天的字儿,忽然发现,大哥你的贵名儿翟让的“翟”字接近“泽”的音,李密将军世袭蒲山公,落在个“蒲”字上,“蒲”是芦苇,非“泽”不生。所以啊,李密他要成就大业,还非得靠你翟让给托着才行。这不是天命么,大哥!
听了这一席话,翟让感觉就像被雷电击中了身子,浑身麻麻地起了层鸡栗儿,原来天命就离他这么近,在天命里面,自己还占据着紧挨主角儿、托衬主角儿的位置!他的身子现在似乎正在天命的笼罩下摇晃着,颤栗着,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奇妙、非常奇妙的时刻。
翟让有所不知的是,爱耍小脾气的贾雄与李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