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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花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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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在情面上许他的。”钱鲁道:“嗄,想必他父亲的官大,尊公要借他荫庇了?”贡玉闻道:“什么荫庇!就是在江西做学道的康燮,已死过三四年了。”钱鲁道:“呸!原来他儿子就是康梦庚。闻他家里也穷,那得许多聘礼,才扳得令妹?”贡玉闻道:“说也可笑。总是我家父没来历,只受他一幅诗笺为聘,就故乱允了。”钱鲁道:“诗笺是什么东西?可值得一万两银子么?”贡玉闻笑道:“做梦哩!一张纸,酩酊值他三个钱。”钱鲁故作惊骇道:“不信令妹只值得一张纸儿?可笑可叹!不但令妹惭愧,在吾兄亦觉无颜,可不辱没了潭门体统?小弟倒为令妹可惜。”贡玉闻道:“也不妨。他的聘礼既非珍重,舍下又无庚贴过门,且无媒妁,那见得舍妹就是他的妻子?”说到这话,钱鲁不觉踊跃大喜道:“诚哉!是言也。但恐尊公专主,未免费力。”贡玉闻道:“只小弟为兄出力,何事不成?今康梦庚屡屡轻薄小弟,恨之切骨,家母亦甚不悦。如今只碍他在眼前不便,怎生设个法儿,打发他去,才好成事。”钱鲁道:“尊公既信任他,我辈怎能使去?除非索性与他商议,待小弟将几千银子叫他另聘,他是个穷人,自必贪此白物,便将令妹让与小弟了。”贡玉闻摇首道:“不然,不然。他虽是个穷酸,却视钱财如粪土。况又自骛天下第一流才子要配天下第一等佳人,香奁百万无有中其意者,以舍妹之才,才尔心服。家父遂欲以女妻之。他未见舍妹之貌,还千推万阻,直待家父领他见过了面,方才允从。岂肯轻易配别的女子?”钱鲁道:“直恁做腔,尊公便不该将令妹挜把他了。”贡玉闻道:“便是据小弟看来,他如此古怪,可知钱财是诱他不动的。”钱鲁道:“不难。小弟有个门客,叫做褚顺,善于传神,最有机变,与他商议,定有良策,明日即来奉闻。”贡玉闻道:“吃杯水酒去何如?”钱鲁道:“无暇及此,明日扰罢。”遂一拱而去。有诗为证:
幽兰空谷倍鲜妍,荆棘丛生失自然。
却恨东风真薄倖,逗他蝴蝶乱蹁跹。
到了次日,贡玉闻正在书房,钱鲁果然又来,却同着褚顺来拜。贡玉闻连忙迎接,施礼坐下。钱鲁道:“这褚亲翁精于写照,吾兄何不一观其长。”褚顺接口道:“夙仰公子盛名,不啻饥渴,今得一见丰采,更自非凡。顷间当试薄技,为公子寿。”贡玉闻道:“小弟贱容,恐不敢辱亲翁妙笔。今承赐顾,已自不当,岂敢便劳尊重,容日执笺拜恳。”三人说话,甚是投机。献茶过了,贡玉闻道:“钱兄昨说,与褚亲翁商酌此事,想必定有妙裁。”钱鲁道:“小弟曾与商之。褚亲翁因想,康梦庚所慕令妹者,唯其才与貌耳,今还他个无才无貌,自然败兴,不驱而自去矣。”贡玉闻道:“此说甚佳,但不知如何行事?”钱鲁道:“吾兄衙内有十三四岁女奴,唤一个来。”贡玉闻道:“要他何用?”钱鲁道:“你不要管,自有用处。”贡玉闻便往里头唤一个清秀女奴,领到面前。褚顺道:“不消如此美丽,可有将就些的?”贡玉闻道:“有是有,只恐不堪寓目。”钱鲁道:“正要他不堪入眼,可速唤来。”贡玉闻不多时,果又领出个粗劣侍女。褚顺道:“此女甚合。”便令他华妆艳饰,玉裹珠围,叫小厮取出一幅素笺、并笔墨颜色,铺设案上,就替他画起图像来。贡玉闻不解其故,只是好笑。钱鲁便附在他耳边,一五一十,备细说知,贡玉闻大喜道:“此计奇绝妙绝!使他不知不觉,自然舍此而去,且去之惟恐不速。”钱鲁道:“虽然如此,但要做得紧密,不可走漏风声。所托之人必要精细,万一话头不像,便要露出马脚,反画虎不成了。”贡玉闻道:“我自慎密,不消你费心。”未几,像已画完,两人看了,十分酷肖,不胜欢喜,吩咐侍女进去切不许对人讲起此事,便叫整治便酌。一霎时,珍羞罗列,三人畅饮,尽欢而散。有阕《江儿水》嘲那侍女道:
本是青衣婢,妆成金屋娇。袅婷婷做作千般调,实丕丕不见些儿貌,锦团团妆出三分俏,妍丑凭人颠倒。暗引多才,惹出一场烦恼。
康梦庚一心在衙读书,除自己两个家人之外,贡家另拨个伶俐小厮贴身伏侍,那小厮每事知机,言谈有窍,康梦庚甚是爱他。一日,康梦庚拈韵赋诗,那小厮在旁,只管点头啧舌的赞道:“做诗真是天才,尽有多少读书人都做不来哩!假如人家女子们,不知可用个会做诗的?”康梦庚道:“呀,则你家小姐便是绝妙诗才。你难道不晓得么?”那小厮笑而不言,惹得康梦庚满心疑惑,连连盘问。那小厮才回道:“小人原晓得的。偶然闲问,相公莫疑。”康梦庚道:“你平日在我面前,每事商酌,言语之间甚觉明快,怎今日说话如此含糊?”那小厮道:“小姐本来识字,方才我这话实是问得古怪,相公怎不疑惑?”康梦庚听他说话跷蹊,心里甚不快畅。
过了几日,康梦庚偶然捡着贡小姐咏雪之诗,细细玩味,只管击节叹绝。只见那小厮送进一壶茶来,立在桌边,笑嘻嘻看了一会,忽问道:“这幅诗笺是我家老爷歇船在扬州做的,如何却是相公藏着?”康梦庚听得,大吃一惊,忙问道:“你见是老爷做的么?”那小厮道:“这日在奶奶舡上,天方大雪,是我亲眼见老爷做的,怎敢在相公面前说谎?”康梦庚道:“这诗说是你家小姐所作,老爷将来作回聘的。难道竟是假的不成?”那小厮道:“嗄,怪道在相公处。既是老爷说是小姐的诗,自然不差,小人又不合多嘴。相公切不要对老爷说起,若老爷晓得,便要打小人哩。”康梦庚想到:“小厮家说话,自不会做作。假如他见错,为何说是雪天在扬州奶奶舡上做的,又甚相合?他前日之言已有些诧异,今日又送这诗非出小姐之手,明明他小姐是个有貌无才、假窃虚名的了。万一我康梦庚千求万选,倒出脱这样一位不识字的小姐,可不被家里这些求亲的人笑杀了!”心里了不得起来,因扯定那小厮问道:“我有心事,实对你说。当初你家老爷将小姐许配我时,原说是个才女,一时误信为实,造次应承。今此诗既是代作,显见无才的了。你是我亲密人,可实对我说个明白,重重谢你。”小厮摇手道:“这是天大的事,小人怎敢轻泄?况已成之局,难道相公懊悔,再另换一个不成?若老爷、夫人知道,小人可不是死?”说罢,撇开手飞跑去了。诗云:
绿窗才美两争奇,曲直人心只是疑。
他日安知不相见,到头终悔枉题诗。
康梦庚听这一番说话,弄得疑疑惑惑,好生气闷。每日盘问那小斯,终久遮遮掩掩,不肯说出。
又过了数日,那小厮说道:“园内牡丹开得十分富丽,相公终日在书馆闷坐,何不去看看,消遣会儿?”康梦庚道:“我正纳闷,况生平最喜牡丹,就烦你领我去步步也好。”那小厮欣然就往。弯弯曲曲,过了数重院宇,才到后园。果见魏紫姚黄,玉楼金带,真个锦蔚霞蒸,十分浪漫。康梦庚同小厮转过假山,过了石桥,另是一条曲径,通着一座小园,那牡丹更加繁盛,竹屏之内,重楼叠院,柳映花遮,点缀缀得异常幽雅,便问那小厮道:“这所在可进去得么?”小厮道:“进去不得。这便是我家小姐坐卧之处了。”康梦庚道:“既如此,想小姐卧室还在后边,我只到他前边院子里坐坐也使得。”小厮道:“这还不打紧,总是小姐在第三进楼里。相公但悄悄儿,便到第二进里头看看也不妨。”康梦庚同小厮正走入阶,只见一个小丫鬟出来,手里捧着一卷画纸。见了康梦庚,故向小厮惊讶道:“这什么所在,你敢领闲人到此!我对老爷说知,拿你打断腿哩。”小厮道:“胡说!这就是康相公,怎说闲人?”那丫鬟忙陪笑道:“我实是不认得,康相公莫怪。”康梦庚道:“大家体统本该如此。只问你手中的是什画儿?”丫鬟道:“是小姐的真容,送去裱里。”康梦庚道:“试与我一观,不知画得可好?”丫鬟便双手奉上。康梦庚展开一看,不看犹可,看了大吃一骇,却绝不似广陵舟中所见,竟似个村鄙女子,粗陋不堪,便道:“这不是小姐真容,想是拿错了。”丫鬟道:“我时刻在小姐身边,岂不认得小姐面貌?怎说拿错?”便连忙卷了,依旧拿着,往外而去。康梦庚越发着忙,便问那小厮道:“方才这个真容果然是你家小姐的么?”小厮道:“确然是真的。小姐的面目谁敢假得?难道世上再有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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