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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
空灵悠长的歌声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划破月光素色的纱衣……碎裂的羽衣霓裳撒在铜翎宫上,碎成一地银色相思。
仿佛刮过的风都被月光抽成了银丝,裹在人身上,冰凉而柔软,柔软得人的心思就这么软软的沉进无边的空寂里。
“翎妃,夜深露重……”侍女小环拿着一件灰色的狐裘,已经在铜翎宫上等候了多时……只是她等候的主人,依旧凭栏倚着歌舞风月,一身薄纱让她的玉骨冰肌在月光下真的凝成了玉石一般。
故乡的歌故乡的曲,却没有故乡的山故乡的水。一座雕金的朱漆楼台,仿的是江南的亭台楼阁竹帘软榻。可是如今这从万里之外运来的竹简,都已经泛黄,只剩寒夜在上面结下一层晶莹白霜。
嫁到这胡地已经四年,家乡的味道几乎被马踏下的青草味、绵羊上的膻臊味和黄沙的尘土味掩埋。
她不再是许多年以前那个可以任性的公主,不再是闯祸后有皇帝哥哥和展大哥包容着有白大哥纵容着的任性小女孩,而是,辽国第二皇子耶律重元的王妃,是一个为了两国和平而被当作和亲工具的牺牲品。
辽国的山水,到处都是苦的。纵使它有肥美的青草有辽旷的牧歌,但是她的泪水却总是在甘美的泉水之前就滑进她的肚里。
第一次见到耶律重元的时候,她就被这个辽国的二皇子吓哭了。跨越千山万水跋涉而来的王妃见到的却是一张太过粗犷和因长年骑射甚至显得有点粗糙的脸。从小就被养在深宫娇贵如斯的她什么时候见过在这样粗鲁的男人。
泪水在她的大眼里打转,但公主的骄傲却让它没有落在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在大辽的第一夜,她是在惶惑不安中度过的。她想他的皇帝哥哥,那些在路上的埋怨幽愤如今都只化做了对亲人的思念。
面对着那些夹道欢迎着她的辽国百姓,她对赵祯的怨怒都再恨不起来。
百姓不管到了哪里,都只是百姓。他们盼望来的大宋公主能给他们带来和平和富庶,那么他们就真心相迎。
看着一张张质朴的真诚的笑脸,她还能对谁怨恨?……只能恨,为何天生帝王家。
然后,她就住在了耶律重元的景阳宫里。
但是,她却不习惯混合着牛羊粪的泥土为砖建起的宫殿,每天夜里都被惊醒做着她也不知道的噩梦。
再然后,耶律重元就为她修了这座“铜翎宫”。
她从来没想过在耶律重元那样的外表下却竟然装的是一颗能够儿女情长的温柔心。
为她修建宛如家乡的楼阁,为她找来一株株难在塞外养活的牡丹,景阳宫的花园里自她来后就开满了江南奇葩。
茉莉的清香,昙花的淡雅,紫藤如云般笼罩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月见草,在月光下看见的,就是一大片故乡的颜色。
只是这些娇贵的花草,却真的只能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温婉湿润里…… 一场初秋的风沙,就把这无数人大半年的心血尽数毁去。
开春的时候,毁去的旧茎上就已经被有心人栽上了新的花苗。
而她,也在这一年又一年的花去花来中,从大宋的公主变成了大辽皇子的翎妃。
她明白,耶律重元是真待她好,可是,她能做到的,却只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毕竟,这花虽好却不是汴梁的春城飞花,情再真,却只是浮水上的虚影映不到她心底那份最真的柔软。
耶律重元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明白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心中那份叫做爱的秘密已经许在一个比江南的雨水更能滋润人心,比冬日暖阳更能让人觉得温暖的人身上。
那个总是一身蓝衣笑容中包涵宠溺的大哥哥,在她哭鼻子使小性子时会用一串金黄的糖葫芦让自己破涕为笑的兄长。
只是她,早已在朝夕的相处中把那人当成了依靠,一个可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幻想属于女儿家幸福的未来。那个人,却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任性活泼的小妹妹在宠着护着。
是啊,她对他,也只能是兄妹之情。只因,那个人是皇帝哥哥身边最看重的御前侍卫,是包青天包大人所倚靠的一把光寒,还有,就是那个人身边总有一只老爱和自己斗嘴打打闹闹吵个不停老把自己气的是七窍生烟的大耗子,那个名满天下傲笑一切的锦毛鼠的白玉堂。有这样的一群人需要着他,还有天下需要他三尺青锋任孤寒所保护的百姓呢?这么多这么多的,所以,他只能是小灵儿的哥哥,她永远也不能拥有这样一个属于天下所有人却又不能属于任何人的他。
叹一口气,那个名字,她埋在伤心和思念的最底层,那个人,大概,今生今世都没有了再见的机会。
铜翎宫是仿造昔日的词人形容中的高可接天远眺平沃野中所建,故而高可见月几可让人感受到那广寒宫中的寂寞。
今天明明是漫天飞舞柳絮般莹白的雪花,却奇异的能见到高天上悬着一轮皎洁的白月,她忍不住就在这高楼雀台上翩然起舞,把一身杭州丝蚕舞成半空中的流云飞瀑,怎么也舍不得离开这梦境般的一刻。
任脚下玎玲的银靴踏乱一地白雪,银铃交击中她竟感觉不到冬雪应有的寒冷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就要在这高台旋舞中幻翼飞去。一片朦胧雾皑,不必等雪后耶律重元再重新种上一株株的翠柳鸢萝,她已融在天与地的茫茫飞光里,远远的遥看春花朔雪中,不愿离去,不愿离去。
耶律重元好不容易处理完那些让他心烦的琐碎朝务,就急匆匆的向坐落在景阳宫西北角的铜翎宫赶去。
那里,有他心爱的翎妃,有一个他第一眼看见就愿意心心念念呵护放在掌心中疼爱的女子。
最初他见到这个来自自称天国宋朝和亲的公主,不是骄傲的,也没有丝毫的凌厉。见到的只是一个犹如惊弓小鸟般眨着眼睛显然是被吓坏了的小人儿,蜷缩在凤撵上张着涉世轻浅的双眼瞪大了铜铃般盯着他。
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为这双纯洁的双眼虏获心神。
父王期待的战功,有皇兄宗真在外,父王给予的权势,他不看在眼里。他一生,只愿做一个平凡的嵬王,只希望能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圈在怀中呵护,把世上所有他给的起的幸福都捧到小人儿的面前。
无数次花开花落,花催花残,可是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就像不能动摇他要把所有的好都摆到小灵儿的身边。从开始的惧怕疏离到现在的翎妃,大哥总是取笑他儿女情长白生做这骠骑国的嵬王。可是大哥又怎么会明白,整天在马背上刀光里飞逝的岁月和手中转眼化做粪土的黄金,都比不上自己心爱女子回过头来充满温情的展颜一笑。
修建这座铜翎宫的时候,父王眼中的失望和大哥眼中的叹惋他不是没有看见。但是和这些比起来,灵儿渐渐被自己打动的心和终于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那些功名权位,都更能满足他的心。
今天帮助父王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竟耽搁久了。等到宫里的夜明灯已经掌起好些时辰,他才发现时间已近露重十分。
匆匆拜别了父王赶回宫里,就听到灵儿又在铜翎宫上不肯下来的消息。
放在她身边的小厮,那都是为了方便她起居照顾她的,她却一个也不喜欢说她们不机灵不细心不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总是远远的撇开去,只让那个她从家乡带来陪嫁的侍女小环陪着。
看眼下最寒冷的隆冬已经过去,冻土溶解的七七八八花园里的残根也已经化做肥沃的新肥。等再过些时日冻土全化开,就又到了种下新花苗的时候。
今年他特意命人到中原去搜罗了一些平时就算是官家也难见到的樱花和木绣球什么的稀罕花木,他不求它们能活到来年的春天,只要它们能盛开一季博那人孩子似的笑颜就足够了。若是种的久了活了下来,他就不能见到灵儿一季一季的期盼,不能见到她等待下一次种下新木时那种期待而兴奋的神情,永远只为他在这里照亮整个灰白色的冬季和这座冰冷无人的铜翎宫。
所以,那些花,他特意选的都是不耐寒冷花期短暂娇柔脆弱的品种,注定了,它们盛开的娇姿每年只能在铜翎宫前绽放一次就凋零,只有这样,才会有每年的旧花残去,他每安慰灵儿一次每为她种下新花,她对自己的笑容终于逐渐从陌生疏离到现在的接纳。草木无情,他要的只是那个女子的含羞一笑。
脚步匆匆的越过几道弯弯曲曲的回廊,在最高层的偏殿里也找不到赵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