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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抿唇微笑,不置一词。
虽连声感慨“可惜可惜”,然还魂石已沉入瓶底,石中黄子恐怕也随之融化在水里,云白只好用这水点茶温盏,不然真是白白浪费了。
在温过的兔毫盏中放入之前碾好的小凤团茶末,缓缓注入沸水,然后再以茶筅搅动片刻制成粘稠适中的茶膏,这便是点茶中的调膏。
热水甫触茶末,香味立时四溢,不消片刻,车厢内充满馥郁浓香。
初闻觉得清爽怡神的香气一旦过于浓烈,极易令人头昏脑涨。
嗅着浓郁的茶香,乐乔逐渐辨出其中掺杂的杂物,皱眉问道:“这小凤团中可加了龙脑香料?”
云白不掩得意:“这可是建安北苑上贡京都的珍品,自然要加龙脑。”
“这样啊。”看似释然的郎中放松地向后仰去,再次恢复端正坐姿时,手中多出一只银箔包,“小凤团选取的材料已足够其用,何必画蛇添足。”
“百年来都是这样子,少卿难道不喜欢吗?”
“杂物太多,难免失其真味。”说着,乐乔慢慢解开银箔,包裹在其中的竟然是掺杂着茉莉花的茶叶,“礼尚往来,我也给姑娘泡盏花茶吧。”
“少卿这茶是龙井吧。”云白瞥了眼,略有不屑,“茉莉花香喧宾夺主,难道不是画蛇添足么?”
“非也。”乐乔不以为意,轻轻挑眉道,“这茶名龙井茉莉,龙井与茉莉乃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以少卿这是准备拿这种东西和我斗茶吗?”
“品茗品茗,清心静气,争斗之事要不得。”
“分明就是。”
摇摇头,云白专心地往调制好的茶膏里注入停止沸腾的热水,一手倾倒热水,一手用调羹击拂茶汤。
那厢云白的小凤团已经明显看得到一层细轻汤花,而这厢郎中方才找到闲置的兔毫盏,慢条斯理地往里放茶叶。一辆行进中的马车赫然变成市中茶肆,茗战堪堪在前。
热水漫过茶盏七分处,云白呼了口气,将放置热水的茶瓶递给乐乔。手上击拂的动作仍在继续,目光却由己方的凤团茶移向刚刚开始注水的龙井茉莉。
方才印象中明明是零散烘焙的茶叶不知何时变成茶末,唯有一朵风干的茉莉花横躺茶粉上,洁白的花色尤为夺目。
像云白做的那样,注入少许热水后乐乔也用茶筅调制了茶膏。令云白忍不住称奇的是,任凭乐乔如何绕指旋腕,三十六根一束的细竹丝始终将茉莉花笼入泡切与外穗之间,未曾伤其分毫。
“好功夫。”
“过奖。”
乐乔低眉垂目,唇侧却渐渐露出惯常的笑意。
“茶成。”
“茶成。”
二人几乎在同时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对方。
冬日光色洒入厢内,清冷的空气中依稀可见纯白蒸汽丝缕交缠。
如龙飞凤舞般盘旋在整个车厢,肆意袭向鼻端的大团香气自然是来自云白的小凤团。龙凤抬头之际,似有微风平地起,势轻然劲足地卷起落花携上半空——这股轻柔却后势绵长的清香发自绽放在匀细汤花表层的茉莉。
洁白花瓣沿着龙凤盘旋的痕迹旋转攀升,龙凤浓香所到之处必被接踵而至茉莉花的清香铺满。
眼看柔软的落花只是在半空悠哉飘动,龙凤却像被宿敌穷追猛击似的倏尔变得慌张起来,匆忙地飞向更高的地方却被乱花迷了眼,生生撞上藻井一头栽下来,更难料下方早已流淌着一条花瓣汇成的小溪,是故龙困浅川凤折翼。
云白呆呆地看着溃不成军的龙凤碎成小团,而后散落车厢各个角落,俄顷,消失不见。
“到了。”
云白似醒未醒,茫然地望着乐乔。
“禅院,你不是也要去禅院么?”
“哦,是啊。”
待到乐乔下车许久,云白如梦方醒,低头看了看简易木桌上摆着的两盏兔毫盏。
凤团盏的汤花零零散散飘在茶面,盏沿水痕清楚可见。
至于对面那盏,茶汤上恣意绽放的茉莉花仍然散发出鲜灵动人的清香,其下的沫饽紧紧咬着杯盏内壁,一动不动。
“冯氏一家三口暴毙,是你所为。”
并肩行至禅院山门下时,乐乔这样说道。并非是疑问,亦非斩钉截铁的责备,一句“是你所为”平静而冷淡。
“什么?”
“死状甚惨呵。”拾阶而上,郎中低声说道,“明明是被烈火燎烤致死,衣衫冠履却完好如初。”
“用的不就是方才煎水的法子么?”
仅仅只是用双手捧着装有泉水的茶瓶,没有柴薪,未见明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水竟翻滚沸腾。此等术法,饶是见多识广的乐乔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厉害”。
“啊。哈……露馅了。”被戳穿的云白长呼口气,眯眼笑道,“献丑献丑。”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嗯?”
“你是来自首的不是么?”乐乔脚步不停,扭头看向一脸轻松自在的云白,“你也知道清律司太常卿在这里,所以才搭了顺风车。”
不料饱含善意的推测却换回露骨讥嘲:“想不到少卿和四姑娘处久了,竟也变得如此天真。”
乐乔脚步一滞,云白跟着她停了下来。
“那家人,把我们母子俩赶出来就算了,竟然还想杀了我们。”
“那两个小孩,大的是六岁还是七岁我记不清,小的也就四五岁吧,因为听说文英吃生禽竟然想到自己也会被文英吃掉,于是一个劲儿地劝说那男人快点把哥哥和妈妈杀掉。”
“小小年纪杀戮之心已如此强烈,长大还了得?”
“可你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何必……”
云白急不可耐地挥手打断乐乔:“你知道冯家娘子怎么死的吗?”
“难道?”乐乔倒抽一口冷气。
“没错,是被那一家三□生生逼死的。”
“因为生最小的孩子时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六邪入侵宴之宫,所以之后才几度徘徊鬼门关。”
“母亲都是病重的人了,那两个孩子还拼命要求母亲为他们做这个做那个。连掌柜也说身为人妇身为人母,必须恪守妇道,从夫,从子。除了要求对方像下人一样照顾他们,完成他们所有的要求,那些人……那些人对冯家娘子的生死毫不在乎。”
“那些人,都是生下来就没有心的人。”
“杀掉他们,我并不觉得有做错。”
乐乔哑口无言,然云白却不肯善罢甘休:“乐少卿,你也知道羁留饿鬼界的游魂都是对人世怀有强烈眷念的,明明是被家里人迫害致死,冯家娘子却依然牵挂着她的孩子,她的丈夫。”
“起先我还对那女人有那么一点同情,但后来发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云白静静地望着面露哀色的乐乔,停顿良久方淡然问道:“你说呢?乐少卿。”
“我……”乐乔神色恍惚,喃喃自语,“无话可说。”
“我是因人们的心愿而诞生的狐仙,千百年来,我看惯了人类的各种嘴脸,真是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的丑恶。”
“正是厌恶了这些我才退出人间,去往饿鬼界。”
“只是没想到少卿为了那人将饿鬼界搞的天翻地覆,正好又遇上痴痴颠颠的冯家娘子,一时心软回到人世。”
“呵。”
面对沉默不语的乐乔,大概是生出少许不忍,云白的语气缓和下来:“刚刚斗茶的一番试探让我明白,或许这世间术法能超出少卿左右的人寥寥无几,但人心的险恶总是登峰造极,怕是少卿一生都无法理解。”
“像四姑娘那样心思单纯,天真到可怜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天作之合到你们这种地步,真不知道是太幸运还是倒了大霉。”
“不过连虫见老道士都兴起惜才之心,应该算是幸运吧。”
许是寒风入骨,素来不知冷暖为何物的乐乔被这料峭酷寒侵入,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坦白说,顾四那样的人确实讨人喜欢。”听到这里,乐乔猛地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云白面上暖暖的一丝笑容,“看久了丑恶,谁能冷冰冰地说自己不向往善良,不羡慕美好的事物?”
“说什么她都相信,稍微装下可怜就坐不住,还真是……”云白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停不下来。
“真好。”
“真好……”
正当乐乔心中不知所措的感觉愈演愈烈时,应轻书慢悠悠的声音无疑将她从濒临发作的状态解救出来。
“你来了。”话是对着云白说的。
云白终于止住夸张的大笑,正经点头。
应轻书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乐乔:“啊,小乔姑娘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