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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夫和脚夫迎面相遇。
脚夫慌不迭地侧转身子让扁担横过去好让出足够轿子同行的道路。
这路并不窄。
甚至十分宽敞。
若轿夫们能多多留意眼下,势必不会因脚夫的扁担头打到下巴而人仰马翻。
乐乔从那帮“哎哟哎哟”叫痛的轿夫身旁经过时,笑容仿佛是三九天和煦的阳光。
“小心点。”她叮嘱那些轿夫,顺便扶稳了趔趄的脚夫。
脚夫连声道谢,乐乔笑着摆摆手:“快去忙活吧。”
“姑娘是有什么喜事吗?”脚夫多嘴问了句。
“嗯。”
乐乔点头,情不自禁笑出声。
心情雀跃如私会情郎的少女。
等你好久了。等不及就只能出来找你。
要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等我。
心里一遍遍念着,不知是给自己信心还是认为顾及听得到。
不过这里可是枕乡,心之所愿必能成真。
再次迈开步子时,速度比之前加快了许多。
和乐乔一起在这路上的也不再是之前青面獠牙的鬼怪,而是寻常百姓。
福田院门紧闭。
乐乔如履平地似的走上了院墙。
“乐姑娘。”
在她刚跳入院子时,忽然听有人唤她。
随后是大黄犬不安的吠叫。
陆元瑞在绿葱的常青树后抬头望着乐乔,神情里除了惊讶还掺杂着不明的畏惧。
“陆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乐乔极为自然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
陆元瑞刚想说什么,大黄狗又是一阵激烈的狂吠。陆元瑞挠了挠灰布的耳根试图安抚它,黄狗的耳朵却直愣愣地竖着,警惕地瞪着乐乔,喉咙里呜声持续不断。
“灰布一向很乖的。”陆元瑞局促地解释道,“不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
“来错地方了。”经过那女子身旁时,乐乔低声道,“再耽搁下去饿鬼界会派使者来捉你了,想办法回去吧。”
乐乔着急去寻找顾及,无意向陆元瑞伸出援手。在不太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她专注地寻找蛛丝马迹。
“乐姑娘。”陆元瑞紧紧跟着郎中,大黄狗挣着身子似乎想让她离乐乔远点,然而陆元瑞并没有注意到它传达出的意思。
“嗯?”
眼见乐乔在拱门前停下脚步。陆元瑞丢开狂吠不止的灰布,紧走几步站定在她面前。
乐乔微眯起眼睛,对陆元瑞拦路之事略有不解。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外面。”陆元瑞显得很困惑,“我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不是上面。”
陆元瑞咬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是有人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今晚能在这里看到乐姑娘,是有人这么安排的。”
灰布这时从后边蹿出来,横在乐乔和陆元瑞之间,一向温和的湿润双目中冒出莹莹绿光。
陆元瑞一边拉着灰布,一边注视着乐乔道:“我知道乐姑娘不是寻常人,但是我觉得那人让我来见你是为了提醒你什么事。”
“所以乐姑娘是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彼时月明星稀,陆元瑞的影子清晰倒映在拱门后的鹅卵石路上。以戒备姿态半趴在陆元瑞脚边的黄狗灰布鼻中喷出热气,喉咙中呜咽的声音亦是清楚可闻。
乐乔的目光向远处巡视。
平江城福田院本是在荒弃的三进三出老宅上重修起来的,每一进出的小院遵循的自是原先所有的东西厢房及主厅堂之局。
乐乔停下的拱门正是从里院到中院的连接处。
正前方五十步是去外院的门。
两年前她曾和顾及一同来过这福田院数次,那时按顾及的说法此地应叫做“济民所”。虽说两年间这里扩建了不少,但大体的格局未变,是以乐乔认得出这处宅院的特征。
“为什么会来这里……”乐乔的神情有些恍惚,“因为它们来这里了啊。”
“这里不是福田院!”陆元瑞咬紧字眼,掷地有声,“乐姑娘,正如你所说,来错地方了。”
陆元瑞在灰布又一阵吠叫中抬高音量:“你也来错地方了。”
“错了也无妨。”
乐乔置若罔闻,轻轻巧巧与陆元瑞错身而过。
顾四在哪里?
既然带我来这里,为什么不见顾四?
陆元瑞远远看到本已离去的乐乔忽又回头看她,目光冷然如冻。
“谁人唤你前来?”
陆元瑞眨眨眼,那白衣人竟然到了眼前。
这不是她认识的乐姑娘,不是,绝对不是。
便在此时,冷风骤起。
四周环绕着重重哀嚎与戾啸。
灰布缩了缩脑袋,下一刻却又将陆元瑞与乐乔隔开。
“汪!汪!汪!”
灰布大叫着,愈来愈加深陆元瑞油然而生的恐惧。她想起来老人曾说牲畜通灵,看得出哪些是人,哪些不是人。
“告诉我,谁人唤你前来?”
白衣女子抬手,明明与自己还有段距离,陆元瑞却觉得她正紧紧扼着自己的咽喉。
痛。
陆元瑞张开嘴才发现脖子上的剧痛根本让她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用眼神乞求对方看清楚现在的状况。
在她们周围,除了沉默矗立的房屋和四季常青的树木,挤满了馋涎欲滴的鬼。
是鬼。
在苏桥夜市欲围攻乐乔的百鬼,时隔不久重又露出它们狰狞的本色。
不止那些。
从高空堕下一个接一个瘦小畸形的幽灵,从天窗、门扉、窗缝里钻入房屋。
遍地是哭嚎。
福田院里沉睡的孤儿寡老仿佛感受到小鬼的入侵,即使在睡梦中也忍不住哭泣。
为将要到来的疾病和随后而至的死亡。
陆元瑞痛苦地呼出声,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
泪水落在黄狗身上,瑟缩不定的灰布低吼了声,猛地扑上前死死咬住白衣人的膝盖。
白衣人咧咧嘴,原先抬起的手无力地在身侧。整个人则像是被谁牵扯,生生后退数步。
扼喉的力道稍有松懈,陆元瑞忍着火辣辣的痛感叱问:“是你带这些小鬼来的吧!”
“是你把灾难带到福田院带到平江来的吧?!”
陆元瑞成心要惹怒对方,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你不该来这里!”
乐乔凝视着对面失去理智的陆元瑞。
灰布安静下来,温顺地舔舐主人的手心。
“不是我。”郎中缓慢说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陆元瑞冷哼出声,反驳的话刚要出口,却听乐乔念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尽管陆元瑞听不太懂这诗句的意思,可从乐乔的眼神里她重又看到了令她记到今天的深蕴。
是冷漠,是悲悯,是痛恨,是安抚……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瞋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这诗文是佛家子弟向佛祖忏悔时所祷之言。然而由枕乡之鬼听来,却如《般若波罗密多大神咒》般震聋发聩。
道道金光从群鬼腹中所生,疾射入空。
凄厉的惨叫再也不是来自于熟睡的孤儿寡老口中。
乐乔一字一字念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行走。
前方乌云千千万,仅凭咒文何时休。
不过十步,陆元瑞眼睁睁地看到乐乔唇角溢出鲜血。
明明是耗费心神的事,她的脸上却挂着微笑。
在那清越的笛声响起时,郎中的节奏顿了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原来的速度。
只不过再次念出的咒语已非陆元瑞能够听懂理解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捉虫。
☆、立冬·归去来(其四)
“我见你入魔已深性命堪虞,只能携初一前去相助。”
“四姑娘曾教过初一吹奏尺八,若不是初一灵机一动,我怕难拖你出障。”
乐乔费了好大力气才相信流苏陈述的事实——她听到的笛声并非顾四所奏。
而这时已是从苏桥夜市归来的次日傍晚。
魂归尘世,郎中总算留意到响了一整天的拍门声。
王府消息一向灵通,乐乔方在苏桥露过面,王府卫士顾望风便追着她赶来妖笼。
顾及与乐乔的婚事一些亲近的下人听到过口风。是以最初那阵子,顾望风拍门时唤的是“四少夫人”。
若要说对顾家人毫无愤懑,乐乔万万做不到。早在两年前她已然决定与顾家断绝任何往来。
两年前的霜降她将顾四从赵佶的马车上接下来时,那少年戚戚焉地传达其兄口谕:“大逆之罪,本该满门抄斩。念顾氏少子及忠心为君,免去其父欺君谋逆之罪,此事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