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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浮世千重变,任一梦南柯。这浮华世间,再没有如我,这样爱你。
求不得,也放不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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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时,周遭静得只能风铃遥遥吹来几声支离破碎的响动,我怔在原地,只晓得抬手隔着一片虚空去够她,她便几步走上前来,捉住我的手抵在她眉眼之上,低声询问道:“如何?”
我顺着她眉眼一路滑下去,眉眼至唇角,抓住她垂下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轻轻揉了揉,凑过身去嗅一嗅,馨香溢鼻,的确是她的味道。
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着,两两相望,许久才道:“我原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不语,只是凝眸看着我,长安这夜漆黑如浓墨,连着月色都是一片混沌,我只是在这一刻恍惚她是不是将漫天的星子都藏进了自己的眼眸中,怎么能那么亮?
房檐上只置着一盏小灯,微微光亮一团,莹莹的亮着,照得彼时气氛莫名。
我却不合时宜的开口:“薛家向我要了无数次人了,一则你不再,二则我是舍不得给,你瞧,我该怎么办?”她却一把将门带上,弯了眼眸,将手搭在我肩上:“你看得清大局是非,我却只能看见你。”
如是情话,过耳不忘。
忽而一把揽住她,软了软声线:“你信不信我?”
她抬了眼疑惑看了我一眼,我继续望住她的眸子,定下神沉沉道:“我要给薛家一个交代,他们日后才再不会找几位姨娘的事端,我们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所以,你愿不愿和我一起死?”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将手攥在袖中握成一团,既是想知道她的回答,又不想。
她略是思量了一会,仍是含着笑,点了点头。我只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负担皆在一瞬之间释然,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一瞬都平了。透过半掩的窗子,天边月色晦暗,仿佛这本就该是一个不眠之夜,所幸这一夜安府独独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扬起眉眼抹开一线笑意,牵着她的手徐徐走到妆台前,引她坐下。
“总要漂漂亮亮的走才是。”
她因我这一句话扑哧笑出声来,一双桃花眼弯做半圆,似一轮弦月,划破浓墨黑夜。我深吸了一口气,敛下就在唇旁的笑意,取出妆奁,执起梳子来一下一下为她梳理长发,青丝情思,万千相思之情只断于今日,自此之后便是永世相守。
口中低声喃喃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声音平稳缓慢,没有赴死之前的壮烈,只有淡淡温馨,浅浅喜悦。起手为她唇中央点上浓浓的红胭,将绛红慢慢抹开,敷上浅浅一层铅华,执起青螺黛细描黛眉。又想起有人曾说过若有人能为所爱画眉,便有长相守的缱绻之意,如今倒不知是不是能做真。
待妆容上毕,才觉她原本一点也不输给花晏之容色,满意地点点头。
却将头抵在她肩上,压住声息:“我真想和你白发齐眉……”
她便挑了眉抬手蹭了蹭我耳廓,亦是压住声息道:“那今日只当你我来拜堂,双亲亡故,便拿这安府以作见证。”
闻声不觉握紧她的手,抬手抚上她眉眼,覆着她唇上一点朱红,咬上她唇瓣,齿上染上胭脂也不觉,只是温存蔓延,只有满心的欢喜。对她投去征询的目光,得她颌首。舒一口气一甩广袖扫落身旁的一尊烛台,烈火便似贪婪饕餮以极快的速度漫上周遭。浓烟滚滚呛入鼻息之中,却强忍住不咳,紧紧握住她的手,睁大了眼似要将她最后一眼牢牢刻在脑海。
倏尔笑得似春心初漾的小丫头片子,笑声甚至比周遭被烈火灼烧的木梁的劈啪声还要大。
她容颜在滚滚烈火中不甚明晰,只知她倏尔握紧我的手,高声道:“许我来生,来生你我仍然相识相爱,情路不要如此坎坷多艰。”
我便一瞬觉得人生完满,将众人所有的冷眼碎语全部忘记。
他们哪一个能爱到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世俗如何?生死不归世俗能左右。
却上前圈住她,以身挡住将她与火场隔开,将身上火星拂灭。
“来世我不信,许你今生如何?”
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继续道:“趁着薛家没来人,过来帮我搬两个尸首。”
☆、四十二
按花晏的话来说,带我去见她爷爷,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花晏当日所说的神医,正是她的亲爷爷,也是因此花晏才稍通医术,看出我的脸色与大病初愈之人的不同。一壁让老人家搭了脉,倒没有宫里那御医的繁琐礼数,也没铺开帕子避嫌。老人家摸着脉一壁闲闲的捋胡子,我枯坐着无趣,也不知老爷子爱不爱说话,只好抬头找了花晏攀谈。
“你怎么知我脸色不对?”
她正在一旁剥栗子,刚除了壳,也不急着答我,将栗子口中细嚼慢咽,再拿起凉茶压了压口中那栗子,才道:“你那脸色我一瞧就不对,原本只当着见我不高兴总黑着,也无甚么值得在意,”我听着眼角轻轻一抽,原来在这厮看来,我的愤怒竟没甚么值得在意,她转了转眸子,又继续道:“后来你脸色就如同你的穿衣品味一般一路青了下去,我才觉出不对来,我问了娃娃,娃娃又说问了你,你说那是大病之人病恙初愈的脸色,嗯……唬得住她,却休想唬住我。”
我托腮低头,眼角此时已开始突突的抽,想说谁想唬你啊。
“我还未思忖出你那脸色是什么症状,你便要走了。”花晏吃了一颗栗子,又拿起橙子,执起一把小刀几处切了切,分开来吃,我暗自看着,心说自己当初怎么在纪如吟面前吃的那么笨拙,人家吃得就这么风度。
“我这病宫里的御医说只有几年活头了,咦,好像是连几个月的活头也没了。”我继续托着腮,抬手从花晏面前抢了个栗子,碍于一只手又被人牵着诊脉,略略咳嗽了一声,又不好再放回去,就别别扭扭手剥兼着用牙咬,十分笨拙地吃了起来,花晏这厮在一旁看着,刷的抖开折扇耸着肩膀忍笑。
“庸医!”
那老人家一直安静得很,只留着我和花晏闲扯,彼时中气十足的这么一喊,吓得我险些从位子上滚下去。
“庸医?”
那老人家再拈了拈花白的胡须,抬眼直直盯住我:“这脉象是伤寒旧病的脉象,却不死能死人的症状,说你没几日活的人可不是庸医?只是你的脉象,若不仔细探脉,单单探着这脉象虚浮,的确很容易看做重症。”
我听得一愣,紧接着脑袋一空,怔怔地问:“那那那……那又能如何?”
花晏正吃茶,听我这么一问,险些一口将茶喷出来,执起折扇颇是无礼的往我头上一砸:“就是说你这不是那御医说的重症只有几月可活,只是伤寒重了不会死人!”
话毕又同我一样怔住:“你不死,娃娃归谁?”
我倒没注意她的下一问,只是望着那老人家呆了神:“老人家,你说我不会死?”
那老人家捉着胡须的手一直没放下,不知道酸不酸,点了点头道:“这脉象的确难断,你又伤寒得狠了,若是早个几年,我没准儿也瞧不出来。那御医走的是折中的法子,若是你当真是一场大病,他便说准了,若是只是小病,也只说他妙手回春。”
紧接着又伸过手来,捉住我手腕,探了探,倏尔蹙眉道:“可你为何如此体虚,脸色也不是伤寒该有的……”说着自己蹙起眉头来:“体质不同么?也不该啊。”
又是沉下眉头不再发问,倏尔抬头,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亦是紧张不已的看着他,只听他猛地扬声道:“叫我花爷爷!说老人家是咒我老么?”
我这次有了经验,未曾吓得滚下座位,只是托腮沉默,觉得这爷孙俩如出一辙的古怪。
花晏吃着橙子一边道:“爷爷您有所不知,这厮自个儿服了毒,怕自己会活太久。”
花晏这厮说话一向不中听,我已习惯了,抬头对那花爷爷道:“实不相瞒,我大姐重病之时曾吃过一味药,让她熬过了冬天,能保住一时的中气,让人从病榻上坐起来,代价是折损寿命,我当时以为自己时日不久,便告诉那御医我知道了这一桩事情,威胁他将那药给我也配了点。”
花爷爷边听边皱眉,到最后竟将眼睛都差点也皱没了。
沉吟半天,又中气十足朗朗一声:“你这个小糊涂蛋!”
花晏一口茶终于喷出来,我手里剥好的栗子脱手骨碌碌的滚下去,不知到哪里去了。
花晏大抵有点笑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