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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非烟却不答,绕着沙无忌转了一圈,似是瞧够了,才转过脸。对着沙涛冷冷一笑,曲非烟道:“沙寨主只知道你自家儿子受苦,是难受的,你怎么不想着,别人家的孩子被你们父子砍伤砍杀,也是痛苦!”
沙涛叫道:“咱们黑道上混饭吃,哪家刀头不沾血!若是不杀伤人,多少绿林好汉的生意都用不着做了!我沙涛别的不说,却从来掌下只留该留的人命,但凡是老幼妇孺,能留他们一命,我沙涛从不滥杀!我沙家寨也算是仁义,劫富济贫比不得石老哥哥,也敢说接济了不少困难兄弟。你这妖女却是无端指责咱们,你有何道理!”
曲非烟冷哼一声,道:“我只问你,五日前傍晚时分,带着人在平谷口官道上劫了外放去陕西的道台路之谦一家的,可是你们父子?杀了他家如夫人,和路之谦才九岁的小儿子的,可是你的儿子沙无忌?”
沙涛一怔,随即便道:“是又如何!那路之谦带着的行李里头,满满十大箱的银锭子,定然是个贪官!我便是杀他全家,也是为民除害!”
曲非烟听了,也不见动怒,毫无征兆地便是一甩手,一支细短的铁制手里镖就冲着沙无忌过去了。谁也拦不得,那支镖正中沙无忌左边眼窝,顿时便听得他一声惨呼。
沙涛脸上皮肉抽动,痛呼一声:“无忌!”
然后又怒目曲非烟,大叫道:“你这妖女好不讲理!你不占道理,便这般折磨我孩儿!”
曲非烟却笑道:“我这是教训老伯你,莫要信口开河!”
她手里又拈着一支铁镖,沙涛是怕了她再向沙无忌下手,不敢说话。曲非烟便道:“你只说路之谦是个贪官?你可知他原本是做什么的?他原是翰林院的修撰!若不是受权阉排挤,翰林院那般好前途,他怎么不在京城留着?只是他清正,那些个贪官污吏容不下他罢了!”
这是空口白话,沙涛自然不服。曲非烟又道:“你当是那十箱银钱是他自己的?那是朝廷里杨阁老胡阁老几人求央了皇帝许久,才播下的陕西旱灾的赈济款!路之谦怕经由旁人,要被污了去,就亲自押送。这回倒是好,没便宜了贪官,便宜了沙寨主你了!只不知道,这会儿工力夫,陕西又死了多少人呢!?”
曲非烟声音刻意放大,台下众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议论起来。
沙涛听了,也是顿时脸色惨白,过了半晌才道:“只你是如此说,却有什么证据?”
曲非烟冷笑道:“你说路之谦是贪官,你儿子才杀了他的儿子,却有什么证据!”
沙涛辩解道:“那时候我父子又不曾得知……”
曲非烟听了大怒,又是一脚踢在了沙无忌身上,正中他昨日里被伤了的手臂,沙无忌又是一声惨叫。
沙涛心疼儿子,忙道:“唉哟!小姑奶奶!你可别再冲着我儿动手!话都是我说的!”
曲非烟道:“我们一行人与路之谦从河北便是一道过来的,这么些天,又不是有眼无珠的,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没想过,才绕道耽搁了一日,再见路之谦,他家里竟是少了好几口人!方才我还没说你杀了他家四个下人的事情呢!这是不是也要好好算一回账!”
沙涛眼瞧着曲非烟手里铁镖一直指着沙无忌,自然是害怕她再一镖去了沙无忌另一只招子,忙道:“算账!算账!你说如何算账,咱们便如何算账!”
他只两眼瞧着自家儿子,满是心疼神色。曲非烟抿了抿嘴,还未说话,却被人搭上了肩头,她侧头一瞧,却是方才两次三番救了她的那少年。
少年摇摇头道:“这沙涛虽说黑道出身,瞧着也不是当真不讲理的人。又是知道心疼儿子,想必还不是那等十恶不赦的人。小妹子,你已然废了那沙无忌一只招子,也就揭过了这事吧。你是为那位路大人出头,可他家里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开了口,方才一直旁观着的林庄主韩岛主等人也都替沙涛说好话。
曲非烟听了,又瞧着沙涛满脸哀求之色,原本她已然对沙无忌起了杀心,此时也动摇了起来。过了半晌,曲非烟叹了口气,道:“你这老伯,如今瞧着也当真可怜。师傅常与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一般的。路之谦死了儿子,是那般伤心。若是我取了这沙无忌的性命,想必老伯你,也是一样难受。罢了罢了,便放过这人一遭。只是老伯须要把那些银两送还!”
沙涛面上一喜,忙道:“姑娘放心!咱们明日——不是!今日里就去寻那路大人,把银钱交还给他!”
曲非烟又道:“还要记得抚恤那几个下人!他们却是白白一场无妄之灾!”
沙涛自然是连忙称是。曲非烟这时解了他身上软麻药,他便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打身上尘泥,脸色红白不定。
那少年便将曲非烟挡在了身后,却是怕沙涛翻脸。
沙涛却不愧是山西黑道上如今的第一把好手,虽说脸色难看,却也没有翻脸的意思。许是因为沙无忌身上还有曲非烟下的毒,他不敢轻举妄动;又有这么些人在下面瞧着,他倒是不想丢人丢得彻底。
拍打了身上沙泥,沙涛便对那少年一拱手,道:“方才还多劳小兄弟为我父子说好话了。”
他明知这少年便是昨晚伤了沙无忌的人,方才这少年又因为曲非烟的缘故与他父子二人动手,此时倒还能向这少年道谢,却也不是一般气量。登时张丹枫内心也对他暗暗点头。
少年却是愣了一下,才道:“我随口一句话,却是不值当沙寨主一谢。”
曲非烟在一旁,却是笑道:“老伯,你既说了谢,那昨日里这位哥哥伤了你儿子的事儿,也就揭过了吧?”
沙涛脸上一僵,道:“自然是不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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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那沙无忌强忍着,煞白了一张脸,却断断续续地道:“爹!……这事情……却不能……不计较……了!”
他声音虽微弱,可这台上台下,人人都是有工力夫的,也能听个大概。曲非烟顿时便沉下脸色,道:“你这人好不识趣!这位哥哥方才替你求情,你反倒是以怨报德了!”
那沙无忌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你……你却问问他……他保镖的……是个什么……人!”
曲非烟便又瞧着那少年。那少年也是懵懂,只道:“我不过是见他们前来抢劫,怕他们伤了那过路人的性命罢了。却不是保镖。”
只听那沙无忌道:“……他保着的……那人……却是个……胡人!”
瞬间众人又是哗然。
这黑石庄离边境不近,却也不远,此间人倒是比中原江南的人,都更记恨蒙古人。尤其瓦剌,连年来犯,但凡是有些血性的汉子,哪个不将杀胡虏当作荣光的事情?
此时沙无忌道是,他带着人前去劫杀的,是个胡人,这少年却保下了那胡人,还伤了沙无忌,顿时人人目光都瞧着那少年,带着质疑。
那少年却也不知道昨晚自己救了他的那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当下也慌了神。
曲非烟瞧着,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却是又将那少年挡在了自己身后。她一挥手,将沙无忌身上的毒解了几分,沙无忌脸色顿时好转,只是还不能随便动弹。沙涛忙上前扶住了他,随后曲非烟才开口问话。
“你说你要劫的那人是个胡人,你却是怎么知道的?”
沙无忌喘了几口气,这才冷笑道:“那人不过是个书生,却骑了匹照夜狮子,身上还带着罕见的宝贝,我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尾随着他。这一瞧,却是不打紧。那书生没有工力夫在身,却敢一个人走绿林道,原来是有人在身边保护!”
曲非烟不由瞧向了那少年,却听沙无忌道:“暗中护着他的人,我瞧见了的是四个,个个都是瓦剌人打扮。你说,那书生不是胡人,怎地有胡人暗中保护?”
他这样说了,那少年反倒是不再慌张,笃定道:“我瞧着却是不然!那几个胡人原不是暗地里护着他的,想必却是想要对那书生不利!昨晚上沙少主带人来之前,我也杀了个来袭的贼人,正是个胡人!若是照沙少主的意思,那胡人却是不该来的了。”
曲非烟也道:“正是如此。许是那书生是从瓦剌逃出来,身上有什么惊天大密,那些个胡人才跟着他。怕他身上的秘密被旁的人得去了,那些个胡人才护着他。”
旁的人也就罢了,惟独张丹枫在台下,听了却是暗自苦笑。那被人争论是不是胡人的书生,可不就是他?却是他平白又给曲非烟和那少年惹了麻烦了。
台上几个人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