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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春莺年长三十岁。晁夫人七十四岁。小和尚长了十四岁,留了头发,变了个唇红齿白的好齐整学生,读书甚是聪明,做的文章有了五六分的光景,定了姜副使的老生女儿。
这年二月尽边,晁夫人因雍山庄上盖房上梁,季春江请晁夫人出去看看,原算计不两日就回,穿的也还是棉衣。不料到了庄上,天气暴热起来,又没带得夹袄,只得脱了棉衣,光穿着两个绵绸衫子,感冒了风寒,着实病将起来。捎信到城,春莺叫了人合尹三嫂说了,即时锁了门,叫晁书、晁凤两个媳妇子好生看着,同了尹三嫂、小和尚即刻奔出乡去。晁夫人甚是沉重。春莺和小和尚万分着忙,请人调理。到了七日,发表不出汗来,只是极躁。
小和尚想道:“我听的人说:‘父母有病,医药治不好的,儿女们把手臂上的肉割下来熬了汤灌了下去就好。’这叫是‘割股救亲’。娘病得如此沉重,或者合那股汤灌下,必定就有汗出。又听得说:‘割股不可令父母知道。如知道了,更反不好。’”算计往那里下手,又寻下了刀疮药并扎缚的布绢,拿了一把风快的裁刀,要到那场园里边一座土地庙内,那里僻静无人,可以动手。
走到庙前开进门去,只见地下一折帖子,拾起来看,上面写道:“汝母不过十二日浮灾,今晚三更出汗。孝子不必割股,反使母悲痛。”小和尚见了这帖,想道:“这个事是我自己心里举念,再没有人知,如何有此帖在地?只怕是土地显神,也不可知。既说今夜三更出汗,不免再等这半日。”神前磕了头,许说:“母亲好了,神前挂袍,吃三年长素。”许毕,袖了刀子回家。
晁夫人越发跑躁得异常,春莺、尹三嫂、小和尚三人不住的悲啼,一连七夜,眼也不曾得合。看看二更将尽,晁夫人躁得见神见鬼,交了三更,躁出一身冷汗,晁夫人渐渐安稳,昏昏的睡熟了去。三个着己的人轮班看守。直到次早日出醒来,想吃蜜水,呷了两三口;停了一会,想要粥吃,又吃了一钟米汤。一日一日,渐渐到了十二日,果然好了。又将息了几日,恐家中没人,扎挣着都进了城。小和尚方与母亲说知土地庙显灵,要去挂袍。晁夫人都与他置办完备,亦即吃了素。
晁夫人待要不依他吃,他又对神前许过的,依了他吃素,心里又甚是疼爱得紧,也甚觉难为。小和尚又取出帖子来看,止剩下一张空纸,并没有一些字迹。晁夫人说:“你等黑了灯下看,一定有字。”果然真真的字在上面,众人看了,甚是希奇。可见:
孝顺既有天知,忤逆岂无神鉴?恶人急急回头,莫待灾来悔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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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古斋主 扫校
第37回 连春元论文择婿 孙兰
愚夫择配论田庄,计量牛羊合粉仓。那怕喑聋兼跛钣,只图首饰与衣裳。
豪杰定人惟骨相,英雄论世只文章。谁知倚市风尘女,尚识俦中拔俊郎。
人家的子弟,固是有上智下愚的品格,毕竟由于性习的甚多。若教他身子亲近的都是些好人,眼耳闻见的都是些好话,即是那火炮一样,你没有人去点他的药线,他那一肚子的火药也毕竟响不出来。即如那新城县里有一个大家,他上世的时候,凡是生下儿女,雇了****看养。那大人家深宅大院,如海一般,那奶母抱着娃娃,怎得出到外面?及至娃娃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就送到家塾里边,早晚俱由家中便门出入,直到考童生的时候,方才出到街头,乍然见了驴马牛羊,还不认得是甚么物件,这样的教法,怎得不把那举人进士科科不四五个与他中去?且是出来的子弟,那市井嚣浮的习气一些也不曾染在身上,所以又都忠厚善良,全不见有甚么贵介凌岸态度。后来人家富贵的久了,大地的淳庞之气都也不肯敛藏,做父兄的便也没有这等的严教,那做子弟的也便不肯遵你这般拘束。如今虽然也还不曾断了书香,只是不象先年这样蝉联甲第。到了那大司马手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儿子说他是该袭锦衣的人,便与他做了一顶小暖轿,选了八个小轿夫,做了一把小黄伞,终日叫他抬了街上行走,出拜府县。你道这样童子心肠,当如此的世故,教他葆摄初心,还要照依他家上世人品,能与不能?
这狄希陈读书的本事不会,除了这一件,其余的心性就如生猿野鹿一般。先时跟了那汪为露这等一个无赖的先生,又看了许多“青出于蓝”的同类,除了母亲有些家教,那父亲又甚溺爱不明,已是不成了个赤子。幸得另换了这程乐宇,一来程乐宇的为人不似那汪为露的没天理,还有些教法;二件也当不起那狄宾梁夫妇的管待,不得不尽力的教他。把那“铁杵磨针”,《四书》上面也就认得了许多字。出一个“雨过山增翠”,他也能对“风来水作花”;出一个“子见南子,子路不悦”的题,他也能破“圣人慕少艾,贤者戒之在色焉”;看了人家的柬帖样子,也能照了式与他父亲写拜帖,写请启。只是有些悖晦处:人家送窗禽四翼的,他看了人家的礼帖,说窗禽不是鸡,定问那送礼的来人要甚么禽鸟,定说四翼不是两只,决是二双。如这等事不止一件。
狄宾梁见儿子长了学问,极其欢喜;他母亲又说亏了他择师教子,所以得到这一步的工夫。提学道行文岁考,各州县出了告示考试童生。狄宾梁也要叫儿子出去观场。程英才道:“他还心地不明,不成文理,出考不得。遇着那忠厚的县官还好,若是遇着个风力的官府把卷子贴将出来,提那先生究责,不当耍处。”狄宾梁说:“他薛家的舅子,相家的表弟,比他都小两岁,俱已出考,偏他躲在家里,岂不羞人?没奈何,只得叫他出来去走走。”程乐宇道:“且再商量。”与狄宾梁别了。
薛如卞与相于廷说道:“我们同学读书,我们都出去考,只留他在家,委实体面也不好看。脱不了府县虽然编号,是任人坐的,我们两个每人管他一篇,也到不得贴出提先生的田地。我们再与先生商议,看是如何。”禀知了程乐宇,程乐宇道:“这却甚好,只是你两个这一番出考,我们都要指望你进学,你却不可为了别人耽误了自己的正事。”薛如卞道:“这等长天,难道三篇怕也做不完的?每人替他做一篇,不为难事。”程乐宇准了他,投卷听候县里考试。
薛如卞入籍不久,童生中要攻他冒籍,势甚汹汹。程乐宇的妻兄连举人,叫是连才,常到程乐宇书房,看得薛如卞清秀聪明,甚有爱敬之意,家中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女儿,久要许他为妇,也只恐他家去,所以不曾开口,只背后与程乐宇说了几遭。这连春元的儿子连城璧,是县学廪生,程乐宇这几个徒弟托他出保;连城璧见薛如卞有人攻他冒籍,虽不好当面拒绝了姑夫,回家与他父亲连才商议。连春元想道:“这保他不妨。他已经入籍当差,赤历上有他父亲绸粮实户的名字,怕人怎的!就与宗师讲明,也是不怕!我原要把你妹子许他,惟恐他家去,他若进学在此,这便回去不成,可以招他为婿,倒也是个门楣。不然,爽利许过了亲,可以出头照管。”叫人去请了程乐宇来家商议此事,程乐宇甚是赞成,连春元的夫人要自己看过方好。
程乐宇道:“这事不难,我叫他送结状来与内侄,嫂嫂你相看就是了。”程乐宇回到书房叫薛如卞,说道:“外边攻冒籍的甚紧,连赵完又有不肯出保的意思,我再三央他,你可将这结状送到他家。”薛如卞拿了结状走到连家,门上人通报了,说叫请他到后面书房里去。进入中门,连春元的夫妇他也不曾回避,薛如卞作了揖。连夫人故意问说:“这是谁家的学生?”连春元道:“是薛家的,见从程姑夫念书,如今要出考哩。”叫他坐了吃茶。伸出两只雪白的长长尖手,声音圆满,相貌端方,齿白唇红,发才及额;紫花布大袖道袍,红鞋净袜。连赵完出来相见,他留了结状。连春元自进书房,取了一柄诗扇,一匣香墨,送他出来。他作揖称谢,甚有矩度。连夫人亦甚喜欢,就托了程乐宇作伐。薛教授喜不自胜,择日下定,不必烦讲。薛如卞有了这等茁实的保结,那些千百年取不中的老童,也便不敢攻讦。
县官点完名进去,四个人都坐成了一处。出下题来:一个《论语》题是“从者见之”,一个《孟子》题是“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薛如卞先与狄希陈做了头篇,相于廷也先与狄希陈做了二篇,方才做自己的文字。薛如兼才得十二岁,他也不管长不管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