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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觑见杨浩脸色,不由讷讷止声,就见杨浩脸色铁青,神情悲戚,昂首向天道:“曹监军,你不要再说了,我都已经明白了。”
曹玉广奇道:“杨元帅明白了什么?”
杨浩悲愤地道:“杨某一片丹心,忠君爱国,没想到陛下忌惮如此之深,竟欲制造借口诛杀杨某,罢了,罢了,杨某这条命就在这儿,曹监军……”
杨浩呛啷一声拔出佩剑,把曹玉广吓了一跳,慌忙后退道:“杨元帅,你要做甚么?”
杨浩把宝剑倒转过来往他手里一塞,慨然道:“杨浩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既然君要臣死,臣死便是了。杨某这条命送与官家了!”
他把胸襟一撕,迎着那剑锋道:“曹监军,杨某临死,只有一言相求,杨某生是宋国的人,死是宋国的鬼,杨某麾下这些将士,也都是忠君爱国的战士,还望曹监军妥善照顾,那杨某九泉之下便也甘心了。来来来,你便一剑刺死了我,剖出我的心来,看看它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旁边穆羽等人握着刀剑虎视眈眈,看那情形曹玉广手腕只要稍有动作,就得被他们剁成肉泥,曹玉广哪敢乱动,他五指一松,那剑便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曹玉广这才陪笑上前,扶住杨浩道:“什么黑的白的,当然是一颗红心啦。杨元帅义胆忠心,可昭日月,官家明白,曹某也明白,怎么会怀疑杨元帅呢?这恐怕是有人故意行险使诈,挑拨离间。杨元帅呐,当务之急是赶快召回杀入潘美营中的士卒,免生更大的误会。”
杨浩对这建议置之不理,只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曹大人,你不用说了,汉国军队都在城里,这里处处兵营,都是我宋国军队,哪里来的敌军?谁能行奸使诈?我那些兵,言语不通,指挥不畅,又逢这样的大雾天,如何还能召得回来?我的死罪已然坐实了,来来来,你绑了我去向官家请罪吧。”
曹玉广听的哭笑不得,杨浩这番惺惺作态,他要是真信了才有鬼呢。如果他真信了,拿条绳子想把杨浩绑起来,他毫不怀疑杨浩会一刀先把他杀了,然后把他的死推到那些夜袭杨浩军营的人身上。
曹玉广只得耐着性子解劝:“杨大人,你一番忠心,曹某自然是明白的,这个……这个……今夜这场误会,曹某会为元帅向官家作保,为今之计,还请元帅尽快约束本军,莫生更大事端,待得天明雾散,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的。”
杨浩迟疑半晌,直把曹玉广急的满头大汗,杨浩这才说道:“曹大人真愿为本帅作证?”
曹玉广把胸脯擂得震天响:“曹某一力承担,若违此誓,断子绝孙,天地共殛之。”
杨浩这才作难道:“可……大雾漫天,处处混乱,没人看得见本帅的旗号,杨某如何约束三军?”
曹玉广跺脚道:“以金鼓为号啊!能撤回多少人算多少人,最起码控制住军营,不要让更多的人参与混战才是。”
“啊,对对对!”杨浩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扭头对穆羽道:“小羽,速去找到乐队,传我号令,收兵归营,严守本阵,不得一人出战,违者立斩。”
说着,便向穆羽递了个眼色,穆羽追随他左右已有两年多了,对他的意思如何还不明白,当下心领神会,连忙领着几个侍卫匆匆去了。
曹玉广急得团团乱转,等了好久穆羽才找来一个乐手,却是一个打鼓的,闻鼓而进,闻金而退,这鼓手哪里用得,穆羽挨了杨浩一通臭骂,领着几个兵又去找人了,曹玉广竖着一双耳朵,听着四面八方如潮汹涌的喊杀声,只急得焦头烂额……
※ ※ ※
利用禁军对厢军的歧视、朝廷大军对西北三藩的敌视,刘继业让两个儿子各率一支小股部队,神出鬼没地挑起诸营之间一场混战,尽最大可能为自己争取着时间,一场整个四城皆受牵连的大“营啸”爆发时,他已亲率五千死士杀奔皇帝行营。
“有警,布阵,不得妄动,不得寸进、不得后退半步!”
皇帝行营中各路将领频频发出号令,鼓乐声随之响起,向全军传达着中军的号令。
可是这场大雾起到了极大的隐蔽作用,皇帝行营共两万五千人,呈八卦方位分驻,把皇帝的行营牢牢地护在中间,而那支五千人的汉军敢死队已经冲破了外营防线杀至行营深处,由于大雾的作用,随便调动大军回援,只能造成更大的混乱,得使得敌我不分,甚至自相残杀,所以这支装备最精良、战力最精锐的禁军御林卫,在这天威面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深入,却无法做出最有效的防御反应。
“左前方有警!”
“立即站住,口令!”
“啊!”
“放箭、放箭!”
“嗖嗖嗖!”一蓬箭雨疾射过去,既然喝令不止,那便不分敌我,统统杀了!
内殿直都虞候苏华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射杀令。
前方传来一片惨呼哀叫声,一群战士从雾影中冲出来,然后沉重地仆倒在地上,紧接着后边拥出更多的人,箭雨继续倾泻,那些士兵衣衫褴褛,既未着甲,也未执盾,就以血肉之躯迎着箭雨扑上前来,然后再度扑倒。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后队战友的盾牌,为他们争取了靠近的时间。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就连苏华这样的禁军骁将都不曾见过,那些弓手都被这些视生命如草芥的敌人吓呆了,他们的手在发抖,箭羽已无法扣住弓弦。
“弃弓,拔刀,冲上去!”
苏华大喝,率先拔出刀来,一支锋利的红缨长枪已先于他的喝声刺到了他的面前,他只看到枪头上的红缨迎风炸起,左瞳孔中的枪尖迅速放大,还没有刺到面前,枪尖上的血滴已经溅到了他的眼中,然后……便与他的血融为了一体。
刘继业集中了汉国所有的军队,包括衙役巡检、甚至税吏回撤晋阳城,又从军中以自己亲手调教的部队为骨干,精中选优,挑出了六千精锐。这六千精锐不但尽皆骁勇善战,而且事先都查验了身份,务必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父母妻儿留在城中。
亲人,至亲之人。就算他们不愿为皇帝而战,不愿在亡国之即为军令而战,他们也有比生命更看重的东西,更想维护的人,那就是他们的亲人。所以这六千人自离开晋阳城,躲进极难攀爬的杀熊岭时,就已经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死人,他们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还活着。
这一战,他们不是为功名、为利禄、为前程,就只为亲人一战。谁能同这样一支军队为敌?
自从攻进皇帝行营,他们就再没有任何计谋、兵法,也不需要遮掩、迂回,他们就是一味地向前冲,用他们的生命趟出一条血路,用最快的速度杀向中军,为他们的亲人争取着一条活路。
以禁军上军之精锐,在这样一支敢死之军面前,也是毫无阻挡之力。每前进一步,这支敢死队遇到的阻挡就更大一些,每前进一步,他们的人数都在锐减,可是越往前冲,距中军越近,他们的斗志越发昂扬,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他们了。
“列阵、御敌!”
前方又是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雾影中,只见长枪、短刀、大盾,布成了一堵钢铁与利刃的墙。
刘继业一见这样阵势,不由精神一振,挥枪高呼道:“中军近了,杀进去!”
“杀杀杀!”
一排布衣烂衫的枪兵浴血扑近,挺起长枪自盾牌的缝隙间奋力刺进去,整个身子都撞上去。
盾牌后面发出一阵惨叫声,紧跟着他们的身子重重地撞在盾牌上,从盾牌缝隙间探出的长枪短刀贯穿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没能撞开盾牌阵,盾牌阵只是晃动了一阵,就被抵在盾牌手后面的一层层士兵紧紧顶住了。
如果是骑兵这样忘死冲阵,靠着强大的马力,这一冲就能把盾牌阵冲开,而他们隐身的杀熊岭就算徒手攀爬也十分费力,尤其是要在宋军的眼皮子底下潜伏在那里,所以他们一匹马都没有。
人力冲不开盾牌阵,但是他们挺着长枪冲上去,在刺死盾牌后面许多禁军的同时,也把这盾牌阵栓在了一起,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拴在了一起。
被亲兵忘死赶在前面冲向盾牌的刘继业目眦欲裂,他大吼着,冲到盾牌阵前,突然弃枪前仆,双手踞地,脊背拱起如桥,大喝道:“破阵!”
“破阵!”一个持枪的士兵大声应和着,健步如飞,一纵身跃上了将军的脊梁,垫步一蹬,凌空跃过了一人高的盾牌,裹着一天雾气,仿佛一座从虚无中诞生的复仇神祗,手中的长枪斜斜向下,刺向掩在盾牌后的禁军。
“杀!”盾牌阵后面的禁军猝不及防,被长枪刺倒了一串。
“破阵!”更多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