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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朵儿忙道:“朵儿恭送王爷。”
这时路旁抬过一顶小轿来,杨浩移目望去,微微便是一怔。今日赵光义既是到如雪坊中相见美人儿,饮宴娱乐,当然不会抬着开封府尹那顶八抬大轿,鸣锣开道,旗牌导引,乘一顶小轿事属寻常,可是……这样的私人饮宴,幽会的又是汴梁花魁,只带三两心腹佳人即可,而随那顶小轿来的青袍文士打扮的人,竟是如今南衙仓曹程德玄,这就有些奇怪了。堂堂朝廷命官,自无扮小厮的理由,要拍马屁也不必拍在这个地方呀。”
程德玄瞟了眼他拖着腿,肩膀一高一矮的模样,不屑地冷笑着,掀开轿帘,向赵光义躬身道:“王爷,请上轿。”
赵光义向李煜、杨浩微一颔首,弯腰登上了轿子。
“恭送千岁。”几人长揖施礼,看着赵光义的轿子吱呀吱呀地悠悠而去,柳朵儿偷偷瞟了杨浩一眼,轻咬薄唇,裣着羽袖,上前见礼道:“朵儿见过杨大人……”
杨浩望着赵光义离去的轿子仍在怔怔出神,充耳不闻,朵儿神情不免有些尴尬羞愤。
妙妙上前向她福礼道:“妙妙见过小姐。”
朵儿一侧身,冷颜说道:“不敢当。”
冬儿轻轻一拉杨浩衣袖,低声唤道:“官人。”
“嗯?啊!柳大家,失礼,失礼。”
杨浩醒过神来,连忙向她含笑一揖:“本官要陪李将军去楼中饮宴,少陪了。”
杨浩说完,便向李煜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向前走去。
柳朵儿身形欲动,终于抿着嘴唇站住,自后面看着杨浩拖着残腿一步一沉的模样,幽幽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杨浩与李煜并肩坐在三楼雅座中,凭窗望去,左前方是皇宫,右前方是大相国寺,遥遥对峙的是樊楼,眼皮底下就是如雪的花海,开封美景尽收眼中。两侧是冬儿、小周后、玉落、妙妙,四个美人儿各擅胜场,各具气质,清风徐来,拂得她们衣带飘飞,犹如天上仙子。
李煜果然有诗人气质,酒至三旬,眺望开封盛景,不禁又词性大发,在冬儿、玉落、妙妙的喜悦催促中开始吟诗了,杨浩却持杯沉吟,充耳不闻,心中始终有些古怪的感觉,却不知症结出在哪里。
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汴梁了,诸事无不警惕小心,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自然格外上心,沉吟半晌,忽听冬儿、玉落她们击掌叫好,杨浩也没听清他吟的是什么,就举杯赞道:“好词,好词,来来来,请酒,请酒。”
李煜矜持地举起杯来,二人轻轻一碰,捧杯饮酒,杨浩大袖遮面,一杯酒刚刚沾到唇边,双眼突地张大,他想起那种不舒服的古怪感觉最初由何而来了。
从他离开午门,心里就始终觉得有点不自在,现在突地想起来,当时无意中一瞥,午门站岗的几名禁卫似乎不是平时的侍卫。
午门侍卫有三班,杨浩这几日接迎钱王,时时要进宫请命通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了,每次进宫那些侍卫都要验看腰牌的,多少都有些脸熟,可是今日所见的几个,并不是平时守门的几个卫兵,尤其是……其中有一个现在想起来,似乎该是南衙中人,当初他任火情院长时,领着一班喽啰满东京城拆房子,其中有一个班头儿,似乎就是站在午门前的那人。
这个班头儿,就像密密编织的网上一个小小的线头儿,顺着他向下探索下去,许多看似无疑的事情都牵连起来,在杨浩心中重现了它的脉络,一个大胆的念头突地跳入杨浩的脑海:“难道……大雪漫天夜发生的故事,要发生在这落英滨纷时?”
一阵风来,卷起梨花如雪。
杨浩如置心冰壶,寒气扑面而来……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4章 明月夜
赵光义自从争取了统兵伐唐的机会,调兵遣将、请功封赏,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许多禁军将领,虽然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掌控一支武装,或者让禁军将领死心踏地的跟他走,但是与他们建立一定的联系、增加他们对自己的认同和好感却很容易。
藉此关系,以他的地位,只须稍作示意,安插几个有南衙背景的人在禁军中做个校尉易如反掌。他不是要统兵造反,而是要策划篡位,在关键部位,只要能有一个得力的马前卒就足以做成大事了,就像萧思温谋杀契丹皇帝,只须收买他身边一个厨子一样。
楚昭辅本无大才,当初“义社十兄弟”,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他呢,那时只不过是掌管军械库的一个官吏,既无过人之能,也无了得的战功,全因他坚定地站在赵匡胤一方,有从龙之功,方才积资累历,直至升迁到三司使的高位。如今他被罢黜为民,走赵光义的门路重新做了官,会不会想再来一次从龙之功?即便他没有胆子造反,这样一个对赵光义感恩戴德的人,掌握了宫中的武装力量,在既成事实面前,也会更容易倒向赵光义。
再者,赵光义好女色,这是史书上都无法回避的事实。他以前那般自律,全因为他还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皇帝,他正觊觎着帝位,不能不注重自己在朝廷百官、士林名流中的影响,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欣赏,当日在汴河码头看见柳朵儿的时候,就曾欣然向人问起她的身份。
近来,官家对他颇为冷落,许多往常由他操办的大事现在都移交了别人,上一次巡狩洛阳时,还令皇长子监国,近来赵官家更与三弟赵光美往来密切,他这十年来都不曾以帝王之尊到过赵光美的府邸,可是自洛阳归来以来,已经去了三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赵光义正在失宠。
而赵光义对此似乎全不在意,甚至纵情酒色。这个曾经不顾帝王身后名,强占臣妻、而且是归降的唐国帝王皇后的赵二哥,怎么会在见了比柳朵儿更加娇媚动人的小周后时毫无所动?连他的眼神中都没有一丝波澜?
结合以上种种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种更重要的东西,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使他无暇他顾。什么东西比绝色美人更令男人动心,甚至忽视了美人丽色?只有一种,那就是权力。对晋王赵光义来说,还有什么权利是他要追求的?唯有帝王的宝座。
“赵光义,已经感觉到了失宠的危险,而且要孤注一掷,进行反扑了!”
这就是杨浩得出的结论。凭着这么一点蛛丝马迹,本来任谁也不可能大胆地推测出他要策划宫变、而且是马上就要宫变的。在杨浩心目中,古往今来的智者中,‘智近于妖’的武侯诸葛孔明不能;‘江湖第一智者’的冷明慧冷大先生不能;智计百出、狡如九尾天狐的成绮韵成二档头也不能,但是他杨浩能。
因为只有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知道赵光义早晚会反。而且他一直在猜测,猜测由于自己对历史的影响,赵光义是会提前发动还是推迟发动,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手段来发动?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今发现了这些诡异之处,他自然很容易就想到赵光义要干什么。
杨浩神不守舍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便显得他对今日饮宴全无兴趣了。李煜和小周后今时今日的处境,致使心境非常敏感,立时察觉他有心事,饮宴的兴情便也淡了,再喝几杯,便起身告辞。
杨浩也不挽留,将李煜夫妇送下楼去,便对冬儿三人立即说道:“马上回府。”
冬儿和玉落、妙妙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什么不开心,只得答应一声,随他往回走。因一笑楼距他的住处只隔两条街,步行即可,所以四人均未乘车轿。行了片刻,冬儿按捺不住,悄声唤道:“官人……”
“嗯?”杨浩正反复推敲着自己的结论,闻声回头。
冬儿期期艾艾地道:“官人……是不是见奴家赞赏李将军诗词,所以……所以有些不快?”
丁玉落和妙妙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杨浩一怔,哑然失笑道:“岂有此理,李煜之词,堪称天下第一,你们由衷赞赏,有什么不对?你家夫君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么?竟为这点小事呷醋?”
妙妙与冬儿这些时日交往下来,只觉这位大妇性情温柔、娴雅大方,实是最好相处的人,与她相处极为融洽,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拘谨,听了杨浩的话便欣然上前一步,挽住杨浩胳膊,嫣然道:“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老爷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奴家还以为不悦于奴家对李将军的赏识呢,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浩拍拍她的小手,略一沉吟,问道:“‘女儿国’已转到张牛儿和老黑的名下了么?”
妙妙眸波一转,长睫眨动,俏巧地点头道:“是……呀。”
杨浩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