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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楼前冷冷清清,“荐汾阳再造唐家,并无尺土酬功,只落得采石青山,供当日神仙笑傲;喜妃子能谗学士,不是七言感怨,乍脱去名缰利锁,让先生诗酒逍遥。”的楹联下,立着一位玄衫玉面的俊俏公子,眉心微锁,负手而立。
此人正是折子渝,几日的功夫,她似乎清瘦了许多,原本俏丽圆润的下巴变尖了,脸颊有些瘦,两只大眼睛相形之下变得更大,女人的模样并不易遮掩,不过战乱一起,许多年轻女子都换穿了男装,这副打扮倒也不会惹人生疑。
在她面前,是张十三和一位低阶军官。只听折子渝问道:“金陵那边怎么说?”
那军官说道:“小将听孙都监说,朝中文武计议,宋军劳师远征,全凭一股锐气,必难持久,是以当坚壁清野,倚仗长江天险与宋军耗战,待宋军疲惫无功时,自然退去。”
折子渝蛾眉一扬,诧然道:“真是愚蠢,朝中就没有一个远见卓识之人吗?天险虽险,还须由人来守。宋军士气如虹,唐军被久困之下士气必然低迷,到那时天险也算不得什么险了。湖口尚有雄兵十万,采石一线守军也未受重挫。如果速调湖口守军,配合采石守军南北夹攻,趁宋军立足未稳主动出击,击溃宋军才有自保的可能,岂可坐待宋军自退?”
那军官苦笑道:“可是……这是朝中的命令,孙将军人微言轻,又能如何?听说皇上要召鸡鸣寺一位被皇上敬称为小师傅的高僧入宫诵经祈福,可那位小师傅却已踪影全无,可叹皇上仍不醒悟,又召请了许多据说是得道之士的出家人在宫中开坛诵经为唐国祈福,小将还听说皇上如今正在钻研《易经》,想从中找出克敌之胜的大道正法。”
折子渝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位皇帝……已经不可救药了……”
那军官黯然叹息一声,拱手道:“莫姑娘,国君这事,小将不便置言。小将是一介武人,外敌入侵,小将唯有死战不降,为国捐躯,便算是对得起林将军的知遇和栽培,也算是尽了自己的本份了。林家一门忠烈,林将军受谗言而死,冤深以海,姑娘还能不计前嫌,如此为唐国谋划,可恨……朝事尽为奸佞把持,我们回天无力啊。
姑娘,这采石矶也不知能守到几时,姑娘是女儿身,不用沾惹这刀兵之事,还是早早离开吧,这军国大事,不必理会了。”
折子渝默然半晌,向他拱了拱手,那员小将向她还了一礼,整整衣装,便向山下走去。
张十三靠近过来,小声劝道:“小姐,江南事已不可为,咱们……还是回西北去吧。”
折子渝摆了摆手,张十三只得闭口,看了折子渝一眼,他暗暗叹息一声,悄悄退了下去。
“浩哥哥,你说三两年内,宋必灭唐,统兵大将是曹彬、潘美,如今宋军果然来了,统兵的将领却不是你言之凿凿的那个人,这对也是你,错也是你,我该不该信你?该不该听你的话,回到西北,力劝兄长归宋呢?”
想到这儿,她心中忽地一凛,想起了杨浩对她说过的话。
“子渝,只吻一下,就这一次,这一辈子,最后一次……”
“呵呵,以后怕也没有多少机会了,这就算……最后一次送你礼物吧,请收下,好么?”
“当时只觉他这话说来听着叫人很不舒服,却没往深里想,难道……难道他早知道自己将身遭大难有死无生,所以才……?如果他对此已有预料,那么他绝不会骗我的,潘美没来,或许是个误差,既然自己的生死都有所预测,至少大势是不错的,浩哥哥,你想要我主动归宋,保一家富贵么?如今这模样,我真的好累了,我该不该听你的……”
想着杨浩说过的话,折子渝泪水盈盈,什么怨、什么恨,在这一刻都被她抛开了,如果能够重来一回,她一定会答应浩哥哥,让他结结实实地亲个够。就算他已经有了娘子也不管了,她情愿与他成就夫妻,为他留下骨血……
“浩哥哥……”子渝眩然泪下,泪眼朦胧中,便看到杨浩静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鬼魂也可以现身么?”折子渝心中没有害怕,只是又惊又喜,她赶紧擦擦眼睛,定睛再一看,杨浩果然站在面前,穿着一身普通士人的衣服,旁边还站着一个和尚。
他的衣服……他的表情……他……
杨浩傻了,他没想到刚到太白楼前,就会撞见折子渝。两人对视半晌,杨浩讪讪唤道:“子渝……”
“他诈死!”折子渝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杨浩一见折子渝的表情,不由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她的脸色变青了,柳眉变直了,杏眼变大了,她的手……正握住腰间剑柄,一寸一寸地往外拔,剑刃磨擦着剑鞘,发出沙沙的响声。
“子渝,你……你听我解释,我……我……”杨浩心虚之下一步步倒退。
“你、没、死!”
“是,我没死,我只是……”
“没关系,你马上就要死了!”
“啊?”
壁宿摸着大光头,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忽然之间,就见剑光如电,飒然一闪,把壁宿吓了一跳:“哇!折姑娘好快的剑!”
然后就见杨浩像一只兔子,一跳、一跳、再一跳,嗖地一下钻进了草丛:“子渝,你听我解释啊。”
“哇,杨大人好快的身法。”
随即就见折子渝剑光如星河倒挂,呼的一声向他卷来:“狼狈为奸,一样该杀!”
“哇!我招谁惹谁了?”壁宿怪叫一声,就像杨浩一样跳进草丛亡命逃去。折子渝真是气炸了肺,拔腿就追。
杨浩一面漫山奔跑,一边叫着解释:“子渝,我也是情非得已,当时的情形,你让我怎样向你说明,我不是有心诚心骗……”
“呼”的一声,壁宿甩着大袖超过了杨浩:“先逃命吧大人,母老虎追上来了。”
杨浩猛一回头,就见一道剑光呼啸而至,折子渝尖叫道:“你去死!马上死!”
“啊!”杨浩险险被一剑劈中屁股,吓得他脚下抹油,两个箭步便超过了壁宿,壁宿一见怪叫道:“大人你好不讲义气。”
杨浩头也不回地道:“爹死妈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那边,树林!”壁宿忽见一片灌木丛林,立即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杨浩一见忙也纵身跃过去。灌木一丛丛的枝叶杂生十分难行,折子渝毕竟是女子,要她一路疾奔把衣衫都刮烂露出肌肤是万万不肯的,脚下便慢了许多,待她追到尽头时只见江水滔滔,峭壁上一条小径蜿蜒上下,也不知杨浩逃上了山还是逃下了山去。
折子渝顿足斥骂:“杨浩,你这个该死一万遍的混帐,你骗我那么伤心,你骗我为了你去刺杀了耶律文。你……你……你对我从无一句真话,从无半点真心,什么宋将灭唐、天命所归,原来都是假的,你是宋国的官儿,当然知道宋将伐唐,只是你未料到潘美来不及赶回,朝廷另派了武将,是么?姓杨的,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从今往后,本姑娘见你一次杀一次,有种你就永远躲起来不露面!”
折子渝气得直掉眼泪,痛骂半晌才哭着走了。
草丛中,杨浩蹲在那儿痴痴地道:“她……她为我这么伤心?是她杀了耶律文?”
旁边壁宿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乜了杨浩一眼,叹道:“大人,这一下你可彻底得罪了折姑娘。”
杨浩自我安慰道:“不会,子渝若不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时,才不会为他这般动怒,只不过……如何让她消气儿,那可就难了。”
壁宿睨着他道:“大人都要易地隐居了,还有机会再见到她么?”
杨浩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说真的,以前我是成竹在胸,现在我跟你一样,明天将会生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咳!”身后突然一声咳嗽,杨浩和壁宿像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了起来。
杨浩还以为折子渝潜到了自己身后,猛一回头,看清那人模样,杨浩不禁就是一呆,眼前是个僧人,三十五六岁年纪,脸有些黑瘦,双眼炯炯有神,杨浩先是觉得有些面熟,随即猛地想起,此人乃是在这山上结庐而居的苦行僧人若冰。
若冰和尚此时一脸惊讶,显然也已认出他的身份,杨浩不禁暗暗叫苦:“糟其大糕,莫不成……我还得杀人灭口吗?”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07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呵呵,贫僧听说杨左使为奸人所害,已然辞世,心中甚为悲叹,还曾为大人诵念往生咒超渡,如今看来,传言大谬呀!”
若冰和尚微笑着说道,杨浩听了便是一声叹,壁宿已飘然欺近,目中露出了杀气。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