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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宗强一呆,惊道:“唐家移往中原,这是六宗的决定吗?”
任卿书微微一笑,说道:“并非六宗的决定,你也知道,六宗大执事,由六宗的家主轮番执掌,对六宗的约束力有限,只要不是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来,各宗享有自主之权。
如今官家有意削藩,节帅使了一招‘养匪计’,联合麟州、夏州,搪塞了过去。但是……朝廷势必不会就此罢休,依我看来,什么时候唐、汉被灭,什么时候就是官家向西北全力施压之时了。唐家未雨绸缪,未尝不可。所以,能帮,咱们就帮他一把。”
马宗强沉吟半晌,神色凝重地道:“自中原四分五裂,诸侯争霸以来,我七宗五姓便将根基迁至偏远安宁之地,穷数十上百年光景,才在蛮汉交界处扎下根来,现在唐家要往中原去了,他们认定赵官家就是真命天子了?”
任卿书自窗外收回目光,抚须微笑道:“如今说来,言之尚早。秦始皇千古一帝,六合一统,威辟八荒,那是何等威风,还不是历二世而终?隋文帝雄才大略,南北割据三百年,自他手中方得统一,短短二十年间,大隋户口锐长,垦田速增,积蓄充盈,甲兵精锐,威动殊俗而盛极一时。古往今来,国计之富者莫如隋,结果隋炀帝不肖,大好江山还不是顷刻间土崩瓦解?
自唐中叶心来,各方节度野心滋生,直历五代,大权在握者篡位自立不知凡几,三年立一帝,十年亡一国,走马灯一般变幻。如今若非赵官家杯酒释兵权,分权制衡,层层控制,中原天下早不知又换了几拨主人。
不过这武夫篡立的闹剧是否能至宋而止,天下能否就此安定,如今尚未可知,六宗以为,根基扎于边疆之策暂不可变。不过唐家要先往中原趟路,也由他去,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马宗强眉头微锁,沉吟道:“昔年折家因党项吐蕃之患,自麟州收缩兵马以御强敌,六宗执事以为,折家是党项鲜卑一脉,非我族类,因而扶持火山王杨衮,希望他能争霸西北,成为麟府二州之主。
不料杨衮成为麟州之主后,反而摆脱了我们的控制,与折家结为姻亲同盟。幸好他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曾泄露我们的意图,否则我们露在明处的力量,就此便折损在折家手中,西北根基难免遭受重创。如今唐家妄自行动,与南衙赵光义有所勾结,就恐事发,会牵累了我们……”
任卿书冷静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继嗣堂传承至今,唯一的使命,就只剩下家族的延续,富贵的保全。唐家想把生意重心放到中原,谋的是利,与昔日扶持火山王与折家争权不同,所以就算节帅知道了心中不喜,却也不会因此心生杀意,顶多要影响到唐家在西北的利益而已,我对节师甚为了解,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不过以我的看法,我们大可不必去与中原的巨商大贾们争利。多少年来,我们在这里苦心经营,已经稳稳地扎下了根基。吐蕃、回纥、大食,天竺、波斯,这一条条黄金白银的西域商途,是我七宗五姓先辈们使了大心力,耗费无数心血和本钱,才铺就的道路。
我六宗如今掌握着同这些地方和国家的商路,可谓是进退自如。中原动荡,余威不足以损我根基。中原平定,赵氏王朝一统,西北三藩不管是战是降,也不致惨烈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我们立足于此,并无大碍。若是中原稳定下来,我们掌握着如此重要的商路,承接东西,还怕不能财源滚滚,永保富贵?”
马宗强欣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对了,如今杨浩在芦岭州异军突起,六宗执事有没有拉拢扶持他的意思?”
任卿书莞尔摇道:“你觉得……他能成什么事?我六宗扶持拉拢者,莫不是一方强藩门阀,对我六宗有武力庇佑之助。麟州如此、府州如此,夏州也是如此。芦岭州先天不足,虽经他别出心裁,以重商之道立州,不过……如果他只是做些生意,值得我们有所投入么。他的生意做的再大,大得过我六宗?呵呵……”
任卿书往座椅上一靠,抚须笑道:“况且,虽说有了二小姐这层关系,但是节帅对他到底肯下多大的力气扶持如今尚未可知;李衙内一怒之下赶回夏州,恐怕马上就要对他不利,他能不能在夏州兵威之下站稳脚跟也殊难预料;而他一旦站稳了脚跟,混得风生水起之后,开封府那位赵官家会不会坐视他成为西北第四藩,如今也难揣测。这杨浩么,现在还不配让我们六宗对他下大本钱……”
※ ※ ※
折子渝看着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坐立不安。终于,她忍不住向同席的女宾们告了声罪,便转身向楼上行去。折子渝初还步履沉稳,待上了楼梯时,心跳已不自觉加快。
她一口气冲到那间房前,手指一沾门柄,忽然有些情怯:“我与唐焰焰虽非熟识,却也有过来往。这人虽然娇蛮,却非不识大体的人物,今日怒气冲冲拦住杨浩去路,岂能无因?杨浩为何一见了她便露出惊慌愧疚的神色,难道……难道两人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么?我若进去,听到些甚么不堪入耳的事来,那该如何自处,我若不进去……”
折子渝的手指每每触及门环时,便触电般地收回来,心头患得患失,进,还是不进,这么一件简单的事,竟让她踌躇难决。
忽然,她察觉楼下似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就见宾客们举杯的举杯、挟菜的挟菜,只是所有的动作都凝固在空中,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正往楼上望来。折子渝这一回头,就听“轰”的一声,仿佛冰川解冻,大家伙儿斟酒的斟酒、布菜的布菜,猜拳的猜拳,又自忙碌起来。
到此地步,折子渝已是羞刀难入鞘,再也无法回头了,当下便把心一横,推开门闯了进来。那门一开即合,楼下热闹的场面再度凝固,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看,尽管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
唐焰焰在府谷的名气可比折二小姐还要大啊。想当初,唐大小姐为了讨一匹好马,竟然闯进“群芳阁”那样供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去找她三哥,结果意外发现了秦逸云,秦大少被她提着短剑满楼追杀,闹得“群芳阁”鸡飞狗跳,那事在府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这位剽悍的女霸王打扮得粉嫩嫩的来找杨浩,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一个少女跑来找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怎不由人想入非非。而杨知府见了她之后的神色,却更加的耐人寻味。
在场许多官吏、士绅都是情场上打过滚的人物,,对杨浩那副表情并不陌生,这些老爷们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拈花惹草,被自己老婆抓着正着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如今,折家二少姐也冲进去了,似乎有一场比杨浩和李继筠一战更精彩的表演就要开始了?只不过……那只偷腥的猫儿必然是杨浩了,却不知折子渝和唐焰焰这两位姑娘,哪一位才是那条被偷的鱼儿……
可惜,这样的好戏却看不见,客人们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只恨不得自己长一双顺风耳、一双透视眼。
房中,杨浩与唐焰焰隔着一张桌子对面而坐,一见她进来,杨浩不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折子渝观察着二人情形,平静了一下呼吸,微笑上前道:“杨大哥,你这主人久不去待客,可未免有些失礼,呵呵,唐姑娘的事……谈完了么?”
杨浩还未答话,唐焰焰忽然一指折子渝,醋意十足地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是不是?”
折子渝芳心“砰”地一跳:“果然是为了情,杨浩他……他对人家做了甚么?”
杨浩没想到唐焰焰这样直接,神色间不免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折子渝,折子渝一双澄澈的眸子只是柔静地凝视着他,也在等着他的表态。杨浩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这一个字说出来,折子渝紧绷的心弦忽地松开,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些潮湿。
唐焰焰胀红了脸,大声道:“我对你的情意,难道你不知道?当日你对我说,只因前程未定,不敢虑及家室,原来全是遁词,什么时候起你们已变得这般相好了,你说,我哪里不好,我到底哪里不好?”
杨浩涩然道:“当初唐姑娘向我吐露情怀,杨某未尝不曾心动,只是当时前程未卜,杨某确实不敢虑及家室。此后我与姑娘再不曾谋面,待我在芦岭州安定下来之后,便遇到了折姑娘。唐姑娘,你性情率直,容颜妩媚,又是豪门贵女,自然没有甚么不好,不过缘分这种东西,哪是我们凡人能够……”
唐焰焰“啪”地一拍桌子,俏眼圆睁道:“放屁,不用你假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