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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刀小六转怒为喜,大剌剌地接过鱼来,赞道:“你这汉子倒是有些眼力件儿,今儿大爷心情好,也不寻你晦气,去吧去吧。”
那汉子连声应谢,推起车来忙不迭地逃开。丁浩在人丛里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以前只听他们自承泼皮无赖,还真不曾见过他们的泼皮手段,这几个年轻人根性本来不坏,可要这么下去,以后变成什么样儿就很难说了,他们既叫我一声大哥,倒该好好规劝他们一番才是。
弯刀小六却不知道丁浩正在人群里看着,他提鱼在手,掂了掂份量,笑嘻嘻地道:“大哥请咱们吃酒,那都是去的极风光的所在。如今咱们要请大哥吃酒,至少也得有鱼有肉,这肥鱼已经有了,咱们再去寻摸一块好肉。”
前行不远,下了石桥,起头第一家就是一家猪肉棚子,里边坐了个妇人,三十郎当岁,穿着内绿外粉的直襟短衫,乌油油的发髻高挽,上边钗着朵杯口大的鲜花儿,身前的案板油乎乎的,两个梳着朝天丫的娃娃,大的只有七八岁,小的才只三四岁,还穿着开裆裤,正蹲在她身旁不远的地上和着泥巴。
弯刀小六一见脸上便笑开了花,高声叫道:“彭三娘子,今日可要搏的?”
那妇人扭头见到是他,双眼一瞪,便呸了一口道:“滚一边去,又要骗老娘的花销不成。”
弯刀小六笑嘻嘻的也不着恼,只道:“愿赌服输,我本想用这尾大鱼与你搏一搏,你既不肯,我自去寻旁人耍子。”
彭三娘子斜眼瞄了他手中提着的大鱼一眼,到底忍耐不住,便把大腿一拍,跳将起来道:“搏便搏,你这鱼作钱几何?”
弯刀小六提了提手中的鱼,说道:“偌大一尾鱼,足足五六斤上下,作价三十文如何?”
彭三娘子把嘴一撇道:“哪里值那么多,只作二十文钱。”
弯刀小六爽快地道:“那也使得,来来来,拿钱来。”
彭三娘子对蹲在地上和泥巴的一双儿女道:“看紧了肉摊儿,待老娘搏几文钱回来给你们买米花吃。”哄好了孩子,她便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迎上前来,一提裙子蹲在地上,便与弯刀小六搏了起来。
二人所说的搏钱就是关扑,这边一开赌,许多嗜赌的路人便都围了过来看热闹。只见彭三娘子数了五文钱给弯刀小六,弯刀小六把大鱼搁在一旁凳上,将钱往地上一掷便吆五喝六地扑了起来。也不知弯刀小六使的什么手法,虽说从未掷个浑纯出来,却总比彭三娘子高上一分两分,两人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彭三娘子便输了近二十文钱,再也不舍得赌下去。
弯刀小六笑嘻嘻地道:“彭家娘子,既不搏了,且拿钱来。”
彭三娘子心中懊悔,正自拍腿大骂,见他催促,没好气地道:“我那当家的管得紧,老娘哪里有钱给你?”
她那和泥巴的儿子一旁说道:“娘,你又搏钱,还输了钱,爹爹回来又要骂你。”
彭三娘子胀红了脸道:“两个小王八蛋,滚一边玩去!”她虽懊悔,却不肯懒帐,一边嘟囔着晦气,一边走到摊子上剁了一块猪肉,说道:“这一块肉,怎也值得二十文钱,拿去,拿去!以后休想老娘再与你搏钱。”
大头哈哈一笑,便将猪肉接过来,唱个肥喏道:“多谢彭家嫂子。”三人又复前行,丁浩一路跟着,只见他们或讹或赌、或骗或偷,竟连摆卖的首饰头面也不放过,待到了那织桥酒楼,手里已提了不少东西,三人进了酒楼,将鱼肉递与店家,使那十文钱做薪火调料钱,又将衣衫、头面作价抵了壶酒才兴冲冲地上楼去了。
丁浩暗暗摇头着他们登上楼去,三人刚刚坐定,就见丁浩出现,一时喜出望外,连忙将他迎到桌前。丁浩坐定身子,正色说道:“大哥一路都在跟着你们,你们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大哥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既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就想劝劝你们,如今年轻气盛,靠这些营生或可渡日,可是以后怎么办?你们总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难道以后要叫你们的娘子、你们的儿子,都因为你被人戳脊梁骨么?”
三人一听臊红了脸皮,弯刀小六期期艾艾地道:“大哥,你说的道理兄弟们也明白,可是你看我们这三块料,麻绳穿豆腐,根本就提不起来的货色,我们不做泼皮混混,难道还去考状元不成?”
丁浩笑骂道:“考状元?省省吧,铁杵磨细了还能当针使,可木杵磨细了就只能做牙签了。不是那块材料,再怎么努力都白扯,我也不指望你有那份雄心那份本领,可是要找一份正经营生,本本份份地过日子,应该不会太难吧?”
铁牛道:“大哥,你看我们三个能做甚么?就这一把子力气,会几手拳脚,若做个脚夫,又恐昔日的兄弟们耻笑。其他的事情,我们全不在行。”
这时那酒肉陆续端了上来,四人一边喝酒吃肉,丁浩一边说道:“不要说这样没志气的话。我看你们三个手眼机灵,脑瓜灵活,若是合伙做个小生意,还怕不能糊口?”
大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尖道:“做生意?就我们这三块料?”
丁浩鼓励道:“那有何不可?事在人为,还没去做,自己先胆怯了,那就只有一事无成了。我知道一个人物,这人……呃……是山东阳谷县一个百姓,身高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当地人见他生得短矮,给他起了个浑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可他起早摸黑,只靠卖炊饼,却也住着两层的小楼,逢年过节照样沽酒打肉地过活,而且还娶了个千里挑一的娇俏娘子做浑家……”
大头奇道:“大哥不是诳我?生成‘三寸丁、谷树皮’模样,还能娶个千里挑一的俊俏娘子做浑家,竟有这样艳福好命的?”
丁浩干笑道:“这是自然……那人的命……实在是比较好。你们若寻个正当营生,也不见得便比他差了。有了正当营生,好人家的闺女才敢嫁你,不说千里挑一吧,凭你们的人品,找个清秀俊俏的也还容易。再说,做人应该有点志气,今日脚踏实地,从一个混混做到一个本份的小生意人,下一步未尝不可以坐大,再从小生意人做成大生意人。
大哥走南闯北,经历的多,还听过一个故事,在南海那边有个地方,一个姓李的生意人靠卖塑……卖绢花攒下了一笔钱,然后扩大生意,就这么鸡生蛋、蛋生鸡,才二十多年的功夫就成了富可敌国的大富豪。
他当初也是一个苦哈哈,那时敢想像自己二十年后会有富可敌国的一天么?你们现在只是泼皮混混,但是只要肯走正途,怎么就知道有朝一日不会像他一样出人头地了。如果你们想做正途,大哥会借你们一笔钱做本钱,如何?”
大头头脑简单,最先被他的构想激动了,他无限憧憬地道:“大哥,咱们做生意,有朝一日也能像楚员外那么有钱么?”
丁浩奇道:“哪个楚员外?”
王铁牛抢着道:“就是河对面住的文楼先生啊。楚家三进三出的院子,院子里有驴棚、有碾房,过了影壁墙,中跨院里全是仓库,左边存米,右边存面,再往后,是带廊子的砖瓦房,那内院儿我就看过一次,真是气派,一溜正房连着东西厢房,院子中间还有个池子,池子里养着小金鱼……”
大头兴奋地道:“我要是住上那样的房子,我就讨个俊俏的浑家,不不不,一个不够,得讨俩,要是这个不爱理我,我就去那屋睡,生一大堆孩子,都得管我叫爹……”
丁浩听的失笑,这大头和臊猪儿真是臭味相投,有机会倒不妨介绍他们两个认识一下。弯刀小六擒着酒杯,嘴角撇着,在一旁不屑地冷笑:“井底之蛙,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夯货没见过什么世面!”
王铁牛和大头瞪起眼睛道:“那依着你又如何?”
弯刀小六把下巴扬起,傲然道:“你们没看到李坊正每回见了我爹的派头?风一吹就倒的人,我爹还得对他恭恭敬敬。我若有了出息,怎么着也得弄个坊正来当当,管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儿,那才叫体面,那才叫风光。”
王铁牛和大头听了满面羞惭地道:“俺们怎么没有想到,还是你的志向远大一些。”
丁浩听到三个活宝这番畅想,不觉有些好笑,他一本正经地凑趣道:“大哥讲个笑话给你们下酒,话说……有三个农夫在田里干活,干累了躺在树荫下乘凉,其中一个就说:‘要是咱们能当皇帝那该多好哇。’另一个就说:‘是啊,真不知道人家皇帝是过的什么日子。’第三个人便道:‘嗨,那还用问么,人家皇帝肯定是天天白面馒头管够,下地用的都是金锄头’……”
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