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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十六州是汉人聚居区,许多仍然游牧于草原上的传统契丹人,并没有把这里视做自己的家园,这个原因才是赵光义兵围幽州城时,众多的契丹贵族建议放弃幽燕,卫守故土的原故,而并非赵光义兵困幽州城,一下子便吓破了所有辽人的胆。
幽州被困,对许多契丹传统贵族来说,还没有切肤之痛的感觉,而皇帝和太后守在幽州,只要幽州一日不破,他们就不会绝望胆寒,而今,如果有一支宋军突然出现在他们认为固若砻石的大后方,这种心理就会被击溃,辽国核心势力阶层——契丹八氏的大贵族们就会为之胆寒,而他们的动摇和胆怯,则会直接影响萧绰的决定。
杨浩知道,这个艳若桃花的少妇,杀伐决断、果毅改绝,实较无数的男子还要强悍,如果不是动摇她的根本,让她同时承受内部与外部的双重压力,她决不会向自己屈服。她是那种……如果自己落到她手中,她宁可亲手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然后用一生来思念和痛苦,也决不会屈从于感情的女人,在这一点上,她比折子渝还要坚强。
辽国东京留守急惶惶地派人向上京传讯,上京皇室成员闻讯大惊失色,从东京留守的奏报中,他们无法了解到那里的具体情形,不知道宋军一共来了多少人,已经攻占了多少地方,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老家,在耶律阿保机立国之前就世代游牧于彼的家园,现在也有宋军的身影在那里游荡了。
西京烽火连天,东京硝烟四起,南京十面埋伏,上京叛乱的余波动荡,内忧外患,国将不国了。
上京的权贵、酋领、皇室、宗亲,尤其是对萧绰的一切决定都坚决支持毫无保留的萧氏家族成员,也松了口风,最后上京留守除室亲自择选心腹大将,飞马赶赴幽州,这位大将得到的唯一指令是:本留守代表契丹八氏、上京诸王,所有文武大臣,授你虎符金箭,你可以调动正驻扎在幽州外围的任何一支军队,只要能突入幽州,你的军队可以死,你也可以死,但是东京军情和上京诸皇室、宗亲、酋领、权贵的共同意见,一定要送到太后手中!”
第十六卷 婀娜我自痴 第025章 言和
幽州城内的兵马仍足以守住此城,幽州城内的存粮足以再支撑三年所用,可是内外隔绝,纵目所及不见援兵旗号的煎熬却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尤其是皇帝和太后都在幽州,如果一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和他的帝国臣僚们足足三年不能取得任何联系,那这天下还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么?
困守幽州城的萧绰并不担心眼皮子底下的战事,宋军虽然骁勇,可作为辽国南京的幽州城,又有她和皇帝在,有大于越耶律休哥在,绝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她真正担心的是外线,失去了统治者的帝国,也许不需要外敌,就会从内部崩溃了。
南院有文臣郭袭,在武将耶律斜轸,北院有室昉,这都是她足以信赖的臣子,可是帝国臣僚对他们的服从,源于自己对他们的信任,当自己和整个帝国失去联系的时候,他们很难震慑臣僚,尤其是……尤其是宗室子弟,耶律家族多的是虎狼男儿,他们本来就对小皇帝不太服气,全赖自己的铁血手腕,才牢牢地把持住了帝国的政权和军权,一旦与外界断绝联系,无需三年,只需一年功夫,皇室宗亲们就一定会生起异心,拥立新主,把她和皇儿抛弃掉。
为此,萧绰忧心忡忡。
仰望满天星辰,萧绰幽幽一叹。
清冷的夜,无风,天空中是疏朗的星,她并不恨杨浩,她是一个统治者,坐在她这个位置上,她知道杨浩的立场,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换了她在杨浩的位置上,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杨浩的胃口到底有多大,这场战争会不会打到不可收拾呢?
“娘亲……”
牢儿揉着惺松的睡眼跑出来,后边跟着几个宫婢,萧绰急忙走过去,把他抱起来,用披风裹在他的身上,嗔道:“不好好睡觉,你跑出来做什么,看你,都睡出汗了,着了风寒怎么办?”
牢儿撒娇道:“娘亲,牢儿要娘亲陪我睡。”
萧绰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嗔道:“牢儿,你可是一国的皇帝,不比寻常家的孩子,娘亲有许多事要做,你要乖些。”
“喔……”牢儿乖巧地应了一声,眨着一双黑亮的眸子想子想,问道:“娘亲是在想怎么打败杨浩吗?”
萧绰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牢儿又仔细想了想,气愤地道:“娘亲,那个大恶人为什么要来打我们?他喜欢打仗么?”
萧绰抱着他,缓缓行于廊下,灯烛盏盏,映得她的脸色忽明忽暗:“牢儿,没有人喜欢打仗,打仗,有时候就像水到渠成,发展到那一刻,自然就要打了。今天他不来打我们,来日我们就要去打他们。原因很多很多,这并不是帝王个人的好恶可以决定的。”
“帝王,富有天下,权倾四海,掌控所有人的命运,唯我独尊,可是做为代价,被推举到所有人最巅峰处的皇帝,代表的就是他的统治基础的愿望和利益。普通人想不到看不到的事情,你必须要看得到想得到,你要比所有人站的更高,看的更远,走在所有子民的前面,代表他们的利益,你才能成为所有人拥戴的人,否则,总有一天,你、或者你的继承者,就得被他们抛弃。江山更迭,帝国兴亡,说穿了其实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当权者的宿命,不同的立场背后,就是不同的利益集团这座大山。如果你背了自己的利盖集团,那么这座靠山马上就会变成压你至齑粉的力量,你将从这座山的巅峰,立刻变成垫底的基石。要顺应本阶级的立场,皇帝才可以唯所欲为,其他人就算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大不了甩手不干,做回一介布衣,而皇帝,皇帝站的太高,所以没有退路。
这些道理,年幼的牢儿当然还不太明白,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眼睛,萧绰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夜很宁静,守军固然疲惫不堪,相信城外的宋军日子会更加难过,今晚或许不会再有战事了,说……陪儿子好好睡上一晚吧。
舞绰想着,在宝贝儿子额头轻轻一吻,正欲抱他回房,忽听远处一阵厮杀声撕破了夜的宁静。
萧绰停住脚步,暗暗叹息一声:“又开始攻城了么?”
正要把儿子交给宫女,赶去城头看看,她忽然发觉今晚有点异样,厮杀声只自北城传来,其他三城寂然无声,这与宋军一旦发动,便四城齐攻,满城杀声震天的场面截然不同。
萧绰心中怦然一动:“这种情形有些古怪,莫非……莫非有援兵赶到,而且……已经突破宋军外围防线,攻到了幽州城下?”
一念及此,萧绰赶紧把儿子交给侍候他的贴身侍婢,急急向前庭赶去。
“娘亲?”
牢儿不舍地叫,萧绰根本顾不及回答,她手按剑柄,已一阵风的冲到前庭,厮杀声惊醒了府中侍卫,战马早已背后,萧绰翻身上马,府门大开,一众人马狂飚出去,径直奔向北城。
※ ※ ※
疏朗的星空下,大地呈现着浅灰色,从城头望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远远地有一道银河般的流火队伍正在向幽州城下逼近,从激烈的喊杀声和火把剧烈的摇晃可以看出战斗的激烈,耶律休哥扶着垛口,紧张地看着那支队伍,暗暗祈祷着他们能够突破宋军的防线。
他不是不想开城接应,城下抵门的条石,封门的大木,乃至塞门刀车等障碍物早已搬开了,三千全副披挂的铁骑已准备停当,但这是黑夜,他必须确认那确是自己的人马在冲阵,杨浩诡计多端,焉知不是想要诈城?太后和皇帝都在城中,他必须慎之又慎。
城外的铁骑正不计牺牲地往幽州城下靠近,刀如匹练,鲜血四溅,不断有人应声落马,不过此时人命如狗,谁还理会谁的死活。一个辽军挥刀斜劈,刚刚将一名宋军劈成两半,一枝长矛已闪电般从旁杀到,噗地一声自小腹贯入,直入腑脏,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类似的场面在到处上演,钢刀在昏暗里疯狂地挥劈,无情地撕裂骨肉,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人倒下,便有更多的人扑上去,随即又被汹涌的浪潮吞没,成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重大的牺牲换来的是一步步向幽州城下靠近,这支辽军所有将士就像飞蛾扑火般无所畏惧,义无返顾。
他们是死士,在离开上京城的时候,上京留守除室天人就只在花名册上销去了他们的名字,并把他们的家眷全部集中起来。
哪怕他们全部丧命在此,只要把外面的情形以书信的方式射上城头,让太后娘娘知道帝国现在危急的情形,那么他们便人